“恩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冽夫人话音甫落,峰回路转,二人已行至树屋之下。一个粉衣的小家伙像颗掷过来的石子直奔白衣女子扑来,给了个谋杀一般的拥抱后,没有说话。
任飘渺并不准备再回答被打断的问题,正出神,一只小灰蝶也迎面撞在了他的鼻梁上。这早蝶像是终于寻着个暖和的事物落脚,脚底下几番辗转,竟立在他的鼻尖不动了,只顾颤抖着忽闪起翅膀,将他的视线挡了个彻底。
“叫恩人见笑了,”冽夫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将怀里的女孩轻轻撂下后便忙向树屋走去,“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和涛儿张罗饭菜。凤蝶,先陪先生在这待会!”
女孩看了看母亲,无言默许。
任飘渺过了许久才捏起面上的灰蝶,低下头才发现面前的小女孩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蝴蝶。
她忽然问他:“你要放了它,还是杀了它?”
银发人也看着手中的小生灵,也莫名其妙地答了她的话:“杀了它,不难。”
“杀一个必死之人对于你来说确实不难,”女孩直视着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恨意,“但救一个必死之人,或许你也做不到。”
“是么,”任飘渺只觉得面前这眼神分外熟悉,嘴角有些艰难地勾了勾,直到弧度渐深,才终于拼凑出一个苦笑,“不必款待了,告辞。”
凤蝶只觉脚腕又痛又痒,隔靴难瘙,便褪了袜屡观视。
只是擦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没什么好在意的。
弓腰理好了鞋袜复而抬头,又觉眼前白茫茫一片,头竟跟着有些发热发痛。
奇怪。
她只看见那银发人背对着她走远,手向下垂去,指尖分明松开,灰蝶向上跃起,翩飞而来。
它犹在瑟瑟发抖,可春天毕竟快到了,它有恃无恐。
——不过冬天还没去得彻底不是?
千雪开窗透气,披上件毛裘给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再将手掖进自己的膝窝里夹着,不仅鼻息清爽,身子骨还暖和,惬意得很。
依旧是个上灯不算亮,灭灯看不清的天色。又是同一间屋子。他也仍散乱着一桌的药典,花了不少耐性才让思绪混乱的自己黏在椅子上涂抹起墨水。窗外青山两座云气缭绕的景致没变,恍惚时光交叠,又回到了仲秋月圆之前的黄昏。
只可惜时令不对,缺了发甜的桂香。
他正想着,手中的墨笔一停,薄纸就被人用指尖夹了去。
金袖玉手。
不用抬眼就知道这个从窗外探来的无礼之手是谁的。
“嗯,到这个字之前还是很专注的,”窗外的人点着纸上五个醒目的黑疙瘩之下一个扭曲的“麝”字笑了笑,“后面的或扁或长,耐心恐怕是耗尽了。”
千雪索性起身将长案一推,也踱到窗边,说了句特没情调的愣话:
“你有事找我?”
窗外的人似乎并不着急,他斜倚抱胸,根本不看窗里的人,只自顾自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一开口却罕见的不弯不绕,直奔主题。
“神蛊温皇死了。”
“死透了?”
“出了变数,虽还未,”窗外人道,“不过也快死了。”[154]
窗里人也受了传染,跟着打了个呵欠,之后虽怔了怔,反应过来也只是眉一挑。
“没想到这个年头,杀人的还管报丧?”
“我杀的?”
“不是?”
“不是。”
“那就不是吧,”千雪大手一摊,“也对,惦记着王兄不够再拖上个温仔,那我不如现在给你就地正法算了。”
“判断正确,”竞日突然转过身来盯着千雪,笑道,“我该是最想保住他的人,如果温皇不能坚持到巫教一役,那么我一切的计划岂不是付诸东流了……那可是弑君夺权的计划啊,不过此役过后,我就不一定保得住他了——”
窗里人盯着窗外人的笑,看得费解,看得蹙眉,看得起急冒火,看得直接将对方的前襟猛然扯来,让他措手不及,脑袋“嗵”地撞上了窗框。
“与世无争、言辞有度的竞日孤鸣——这个角色,你演腻歪了是吧?”
没想到窗外的人竟顺势靠了过来,矮了下身,单手一撑,轻快地从窗外跃进屋中,直将对方粗鲁的动作化作一个急切的拥抱。
“那你呢?有情有义、逍遥自在的千雪孤鸣——”他的手扣在千雪的腰上,他的言语轻飘飘地落在千雪的耳中,“会帮我吧?”
千雪气得皱眉又气得想笑,他摇了半天的头又点点头,挤出了一个字:
“会。”[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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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御兵韬注:竞王素来以岁寒三友之力控制中原局势。此次华凤谷一役,按照竞王预想,本当仅由三十六楼的少数代表象征性出击,重在将二人直接逼至巫教进行最后一役。谁知此间变数有二,一者三十六楼中的厌山恨水阁受……人挑拨利用,对温、赤二人围堵袭击,此幕后主使者应为蛰伏在中原的暗处势力,欲暂时控制中原失控的局势外,大概目标也是想用金刚不死丹……重塑筋脉。奈何彼时人力尚有限,未能遂愿。变数之二则是古岳派的李淮生。而正如狼主之后所料,竞王安排在中原的暗棋没有出面阻止的立场,而狼主身为温皇至交,武学亦属上乘,确实堪称救人的最适人选。然观狼主自若之态,或许其人缚于研制药丹之因而难以脱身,此刻正等到了一个离开王府合情合理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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