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带笑道:“给南越王松绑,赐座,朕却要听听,一介降将,对整饬军纪有何等高见。”
听令上前解缚的是昨日俘虏赵让那大络腮胡子,显而易见是心不甘情不愿,狠狠剜了赵让两眼,把赵让推搡到皇帝左下方的凳前,暗暗给了他小腿一记狠踢。
赵让吃痛,仅是微微皱眉,并不声张,谢过皇帝,泰然就坐。
李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赵让,将除曹霖之外的众人屏退,笑对赵让道:“赵将军,现下可说了吗?还是你只能与曹卿明言,连朕也要回避?”
赵让不避李朗的目光,他一日一夜滴水未沾,喉咙快生出烟来,一说话更如刀割,但皇帝问话,不能不答,强挤出声来:“天子一言九鼎,陛下仁德无双,既许罪臣不咎亲眷,为何出尔反尔?”
“朕何时出尔反尔了?”
赵让将“谢将军”把自己押入主帐,试图让他劝哄劫虏少女,如何强逼不遂,反被他所杀,以及他声东击西助少女逃出之事,一五一十详细说给皇帝与曹霖。
“那东楚谢姓将军虏我女眷,或出自陛下授意,或是纵容,二者必居其一。陛下是觉此事无伤圣明吗?至于整饬军纪,曹将军在此,罪臣不敢妄论,只是治军如严,鸡犬无惊,百姓颂扬的,自然是国力昌盛,天子有道。”
一气说完,他只觉嗓子干痒,止不住连连咳嗽。
曹霖在旁听得是心惊肉跳,碍于皇帝未曾发声,他也不能辩驳。局外人不知朝堂凶险,大大小小形形□□的势力盘根错节,见奸妄横行,结党营私,便只道上位为首者株恶不坚,软弱无能,赵让话中暗指他治军不严以致军纪废弛,真是好大冤枉。
不过这番话主责的还不是他曹霖,而是皇帝李朗。
李朗没有超凡入圣到“闻过则喜”的境界,但赵让的直言训斥他却也是恼不起来,淡笑道:“也罢。杀谢吾,算你赵让代行军法,朕不怪你。但那两士兵所犯何罪,是你亲见他们为虎作伥?”
这话问出,赵让愣了。
莫说那两身死的兵卒不知有无助纣为虐之举,即便谢吾同党,论罚处也该分个首从有别,赵让为救妻妹,出手杀人,于情合,于理却是怎么也扯不到公正之上。
李朗见赵让脸上现出羞愧之色,低头不语,暗自好笑,心中已对赵让此人已有粗浅认识,只待日后再行勘察,如少年时的绮梦可圆,也是人生快事。
他暂且不理会无言以对的赵让,转向曹霖,询问尸身收捡入棺的事情。
正值夏季,炎热高温,尸体不能久置,只是事出突然,临急临忙,棺柩来不及订做,便由一小队人马赶至就近城内,拉来便宜的薄木棺材,给谢吾入殓。
李朗跟曹霖商定,他先率部分兵马,带上赵让,拖着谢吾的灵柩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金陵,留给谢家处理后事的时间余地,待大军归来,再正式举行奏凯大典。
正事完毕后,李朗瞥了眼默坐无语的赵让,笑对曹霖道:“你去热一桶水来,顺带找套干净衣物,百姓布衣即可——能温两壶酒来更佳,朕要与赵将军对饮。”
帐中另两人听闻这道旨意不约而同露出讶然之色,赵让尤甚,他抬头猛瞅一眼李朗,嘴唇翕动,仍把头低下。
曹霖则为难道:“臣遵命,但陛下怎可与叛臣独处?臣还是把侍卫魏头领请进来吧……”
“无妨。”李朗挥手,“你速去办。寅卯之交即出发。”
皇帝坚持,曹霖无可奈何,暗忖赵让不是个大事糊涂的人,此时若犯龙颜,自己一命呜呼不消说,更要连累南越故众。
且看皇帝的神气,似乎真与赵让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曹霖心中疑团愈发膨胀,却也不敢久留。
稍候,热水、衣物与温酒热菜皆送了来,李朗遣散余人,笑对仍正襟危坐的赵让:“周身血污,不但失仪,只怕赵将军也不舒服吧?不如就在此处洁身更衣?”
赵让仰首,目中满是意外。
他的脸凑巧撞入李朗视线中,李朗微一皱眉,向赵让近前两步,倏然伸手,毫不理会赵让猛地往后躲开,轻轻撩开赵让额前乱发:只见赵让左眉上方恰有道浅色伤痕,延伸至眼睑,将眉尾处劈断。
赵让全身一僵,欲避不能,暗地咬牙,迟滞目光,呆若木鸡。
李朗问道:“静笃还记得这左眉的伤如何留下的吗?”
“此是旧创。”赵让似未察皇帝忽改称他的表字,平静应道,“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他声涩喑哑,幸好之前的嗓音便是如此,即便掩饰不得当,料李朗也察觉不出。只是他仍满心疑虑,莫非皇帝还记得那桩陈年往事?
李朗不答,食指指腹抚过创口,来回数次,居然久留不去。
只苦了赵让,顿觉那被皇帝按住的肌肤奇痒难当,炙热难耐,唯一的抵抗之道,也只有闭上双眼,强自忍耐。
片刻后李朗松手退后,面上笑意吟吟:“南越王殿下,请更衣。你若是惯了有人服侍,朕倒是可以给你找几个兵卒来。”
言下之意,此事已必不可免,区别只在,若不识抬举,自有人奉旨强行,不过屈辱更甚罢。
赵让犹未能从皇帝适才的突兀之举中镇定,他仓惶起身,走到置于营帐中间的木桶边上,怔怔凝视着氤氲热气,忽两手攀住桶沿,一使劲便把整桶举起,高抬过头,哗然一声把水尽数倾到身上。
昨日新伤经此浇淋,剧痛难忍,赵让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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