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重义余光瞧着,索性拉过陈勖的手,半推半就地往里屋走去:“老师,您看这些不相干的人也都散了,就咱们师生俩个,好好谈谈心。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忧虑,说开不就好了——”情知冈村贤之助并不会就此打消疑虑,久川重义不敢掉以轻心,背身掩住视线,方在陈勖掌心快速比划:莫多问,我想法助您脱身,千万配合。
隔着面前人厚重的镜片,久川重义看见旧日恩师眼底夹杂着关护的复杂情绪,百般滋味突然涌上心头。可他终于还是平静地笑了,然后挪开视线,压下心中酸楚,故意拔高声音说给门外听着:“我就知道,老师您刀子嘴豆腐心,断不会舍了我这个学生的……”内室窗格将户外景色分割,落进眼底,恰是上珧春好之时。
第23章 xix 长庚第十
日头西昃,薄暮的叆叇云影自远天涌来,似江潮绵亘不绝。江北小巷纵横交错,赵长庚穿行在青砖黛瓦的巷道间,余光瞥见身后空荡,尾随的笠帽人并没有跟上,稍微舒了口气,转过弯道贴着墙角细听片刻,确定对方已完全迷失踪迹,这才加快步伐走出巷口。
眼前开阔处靠树停着辆黑色家用福托轿车,春柳细长的枝条垂挂下来,堪堪触到漆面锃亮的顶棚。车里有人,正坐在前排驾驶位上,穿套纯黑的西服礼帽,容貌拢在暗影里,看不出是短暂停留,还是恭候已久。赵长庚的脚步下意识顿了顿,然后径自上前,拉开前侧车门钻了进去。车辆立时启动,马达阵阵,扬起一路烟尘,不多时便将背后街区远远甩下。
此处已近城郊,依车程再行几里过了西面正观门,便可彻底无虞。赵长庚目不错珠地盯着两侧后视镜,直到开出段距离,方坐稳回头道:“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土路坑洼颠簸,老板把着方向盘,抽空瞥他一眼,语气不善:“怎么着,你还想让冈村瞧瞧,原来久川重仁没死?”赵长庚语塞,登时反应过来,暗道自己说话不经脑子,活该撞枪口上。
当年老板直接把他带进行里,所以下边识得他的人并不多,加之此前卧底津口,为保障安全,津常总站还特意从行动队里换走批熟面孔——如今猝然遣人接应,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只是今天这事也着实怨不着他,赵长庚看着老板侧影,心里坦荡:他行动素来谨慎,这一日不论是潜入上珧国大,还是进到入圣约翰医院会见良姜,都没有任何差池,更确定无人尾随,所以才放心按计划去桥南崔记成衣铺子碰头,以便交接电台。
自上珧沦陷起,津常总站便不得已辟为两部:指挥中心连同电讯部及一组行动队,集中转移到上珧东北距离城区三十公里外的罗镇山坳,其余就地分散隐藏于事先在城内购置的各家店面下,以画像铺与成衣铺为主副枢纽,直接掌握电台向山坳收发消息。起初尚相安无事,但几次活动后,行动队很快发觉,局面远比他们所想的更为严峻,东日似乎把矛头对准了城内情工,在其严密控制下,当初预留的电台已经不足以配合上珧及周边行动要求。
向城中行动队交付电台,正是赵长庚此行的任务之一。在敌占区转移电台,无疑是相当危险的举动,处于谨慎,入城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交卸货物,而是暂时藏匿于下榻之处,预备先与成衣铺掌柜打个照面,再视风声行动。事情本来进行的非常顺利,可就在返回旅店的路上,赵长庚敏锐地发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试图借用人流混淆视线,然而没能成功,毫无疑问,背后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行家,绝非寻常市井无赖拿钱跟梢。
有那么瞬间,赵长庚清楚地感觉到冷汗渗出毛孔——自己被捕没什么,但是冈村贤之助就在上珧,如果让其知晓,那么之前的卧底身份就会立刻暴露,到时候不单纸鸢,甚至良姜、青衣都可能被连根挖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提包,那里有瓶液体,硫酸,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能留给敌人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线索。
只能冒险赌一把,回到下塌处,借用电台向总部求援,然后迅速撤离。赵长庚心里非常冷静:身后只有两人,按照惯例,情况未明前他们不会贸然闯进屋里,通常是一个留守,一个回去通知其他人。这就是机会,在更多人赶到之前,带走电台,才有可能有余地周旋。他知道城西有大片老巷子,利用熟悉的地形,甩开剩下的跟踪者尚有六七成把握。
万幸他赌赢了。赵长庚靠着软皮背椅,颠簸的不适被悉数卸去,他仔细回想着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眉峰蹙紧:“二组出事了。”老板没有接话。成衣铺的掌柜赵长庚也有耳闻,姓孙名季夫,是津常行动队的老人,其人虽无大才,但于国于党都忠心耿耿,按理说变节投敌的可能不大。赵长庚的声音顿了顿,追问道,“怎么回事儿,他自己不知道?”
老板索性连眼神也欠奉,但看着前方路况,脸色阴沉:“说不准,传闻东日近来弄到批新玩意儿,电讯监测速度缩短了将近一倍,往后有的麻烦了。”赵长庚没再出声,只摇下车窗,把自己重新陷进座椅中,吹着卷进车里的劲风,神情峻肃。老板言尽于此,可他晓得,如果消息属实,对津常站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这又恰恰是最可能的解释。
东日进城后对上珧的管控之严尽人皆知,不但城内有军队昼夜巡逻,就是出入城门都须持良民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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