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湛的一番侃侃而谈,确是为了说明刘昙这回之所以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
“自太宗帝灭南越一国,收大周辖治,起初土族多生暴乱而不服教化,朝廷为镇乱局而多消耗,武宗之后虽有改善,为行教化德治,曾经也花废许多力气,数回鼓励民众南迁,鼓兴农耕,逐渐同化土夷蛮族,却一直实行轻徭薄役,使南越之民休养生息而服从管治,这一善政的确大见成效,岭南虽远离京治,近百载以来,也时有汛涝、飓风之灾,然而百姓却并未遭遇离乱饥寒,并非时人以为贫脊凄苦。”
更不说自从在广州设置市舶使以来,引蕃舶往来,致使商贸有了极大发展,当地大族富贾财产剧增,一定程度上当然也会让百姓受益。
那么按理来说,广州都督治下应当安平富足,能得安居乐业的百姓何至于逆谋暴乱?
“是刘昙利用仁宗朝察隐扩田之善政,厉增赋税力役,然而暴征所得却并未上交朝廷,而被其贪昧,土族更是被其胁迫,非但田税俱增,并服开矿渔猎等重役,刘昙打着朝廷旗号,却将矿产裘皮等物倒卖藩商,都督府诸多属官因而牟取暴利,只不过土族民众再也难以安居乐业,甚至不少苦累而死。”
听到这里,太后已然满面冷沉——刘昙好大的胆,当知岭南物产丰饶能供赋税非但不报朝廷,竟敢私重税收,最最可恨的是贪昧窝吞!
“刘昙虽任广州都督掌管军政,难道其辖区内诸多县令竟然尽数与他同流合污?!”太后语气肃厉,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这就要说到刘昙另一重罪了。”贺湛此时方呈案犯口供,以及诸多县令上书:“广州治下,虽有不少县令被刘昙收买,如仁化令便是其中之一,但也不是所有县令皆为贪宦,甚至不乏出身世望者,刘昙凭一人之力也实在不能尽数慑服,刘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利用南越地处偏远朝中监管不及,私造敕书假宣圣令!”
原来如此!
太后连连冷笑,这就是为何土人作乱虽然及时平息,但刘昙却惧朝廷追根究底,打算先下手为强,将罪责尽推邵广承担!
“刘昙府中那幕僚,因为曾经长居京都,竟知邵博容与毛相有怨,故说服刘昙,称邵博容毫无根基,又因罪贬迁,若将罪责尽推其身,正合毛相国心意,必当促成朝廷重治博容,只要允准死刑,这事便能遮掩过去,想来曲江令若非为薛氏族人,刘昙亦不会为之请功,而是上奏朝廷与邵广同罪。”
当然,毛大相国这回因韦元平提醒而悬崖勒马,并没有被刘昙利用,不可能受刘昙所累与之同罪,不过倘若不是贺湛一直关注邵广,早就察知岭南一事,毛大相国落井下石成功,太后随口就判邵广死罪,批折回复,曲江令并非邵广上官,又哪里知道邵广是被冤枉?就算猜到了其中隐情,手中没有实据,也不可能质疑刘昙这个上官。
曲江令并不知加重赋税为刘昙假宣政令,就算这一任职满调任,只要不是突然就入中枢重职,也不可能察知隐情,揭发刘昙罪行,更不说刘昙一心以为他在朝中有汝阳王与毛维两大权臣作为靠山,京兆薛虽然是十望之一,可威势已经大不如前,他无伤京兆薛/利益,又哪惧薛氏会主动招惹?
刘昙虽为地方大员,却远离朝中,又哪知京兆薛中还有一个陆离为太后亲信,且以为陆离不过是区区拾遗,虽前途无量,然而眼下还不足为惧,当然,汝阳王必须知道陆离不容小觑,只不过他有意利用刘昙针对太后,仅仅只将刘昙当作刺向太后之剑而已,又哪里会提醒刘昙收敛。
但贺湛因为眼见徐修能这个起居舍人在场,不便将诸多隐情揭露,比如毛维的确有利用这回事故铲除邵广的打算,因无实据,也不好直言汝阳王的计划——尘埃落定之前,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当真录于记载,作为编史依据。
“那幕僚何在?”太后郁怒了好一阵,又再冷声问道。
“已经转交刑部。”贺湛意味深长:“依微臣审问盘察,此幕僚确为汝阳王所荐,只是该犯拒不承认曾经谏言刘昙污陷邵少府,然则奇异是,该犯数回寻死,不遂,又欲绝饮绝食,一路之上,微臣不得已强灌粥汤逼其续命,总算没让气绝而亡。”
太后:……
但当然满意贺湛留了这么一个活口,否则死无对证,彻底断绝了清算贺淇的希望。
又细问刘昙假宣政令强征暴敛细节,贺湛声称关于赋税力役之重,邵广知之更详,太后立即下令邵广入殿谒见。
“十四郎这回察明岭南乱案有功,议后自当奖赏,你离京数月,还因这回公务耽搁婚事,想来家人甚多牵挂,便先许五日假期,好好休整。”太后询问告一段落,变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孔,仿佛是对自家子侄的慈爱。
贺湛当然长揖谢恩,最后晃了一眼正襟危坐着不知在折磨什么的十一娘,拜礼告退。
而邵广入见,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详细叙述了仁化县辖下几部土族水深火热的现状,慷慨激昂又义愤填膺,趁机上谏了不少利民利国的善政,一点没有察觉看似专心致志倾听的太后暗下展开计算,估摸着刘昙这些年到底贪墨了多少钱财,岭南等地既然并非贫荒,甚至还相当富饶,那么对国库究竟能产生多少贡献?
上回括察隐田虽然略缓财政危机,然而因为资助周厥联盟消耗不少,再兼还得准备与东北开战,她这一国太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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