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吟泊还想问些什么,燕容忽然兴致缺缺,恹恹地一个人走远了。
燕容管不住自己的记性。
师父朴山说的那句话,莫名地记得清楚。
那时的晴朗天气,虫鸣声声,身上穿的刚做好的衣服的粗糙感,触摸到的宽厚手掌上的纹路,也莫名的记得清楚。
记得年幼的自己一声不响,趴在师父朴山的腿上,抓着师父的手指玩。
大师兄朱吟泊则敲着小混蛋原醇玉的头,皱着眉教训:“醇玉又乱跑,忘了上次被困在谷底上不来的事吗?”
“哎呀,那次是不小心,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原醇玉嚷嚷着,用手护住头缩着脖子躲闪,往哪里躲不好,偏偏往燕容身后躲,待朱吟泊无奈地收了手,便忽的扑到燕容背上,夸张地在燕容头顶挥舞两手,“你们知道吗,隔壁峰的弟子有那——么多呀!”
“那有什么奇怪的,隔壁峰的元英长老可是我们宗最厉害的长老。”朱吟泊道。
“可是,我们云尾峰只有这么一点点人。”原醇玉说着比了比指缝,还打了个比喻,“还不如他们一个指头呢。”
朱吟泊便也道:“说起来,我们峰好像就是整个宗弟子最少的。”
“啊?怎么这样!”
原醇玉在燕容背上嚷,嚷得燕容耳朵痒。燕容把他推下去,按着扭得像个蚯蚓的原醇玉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插话的兴致。
“因为师父收不到徒嘛。”燕容说。
燕容说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怎样的话,只是发觉,看着他们打闹笑得一派慈祥的师父,一瞬间忽然像被什么梗住了似的。
而被燕容压在身下的原醇玉,这时候偏生还顺着燕容的话,一派天真道:“所以我们人少,都是师父没用咯。”
“呃……”
朱吟泊给他俩打眼色,打得眼角抽筋。
“咳咳。”朴山长老喉咙里挤出两声轻咳,“胡说什么臭小子,师父不随便收徒的。”
“真的?”原醇玉望着朴山长老,眼睛张得可大。
“那是,咱们云尾峰,可不是想进就进。你们看元英他收那么多徒弟,都不一定记得住几个名字。”朴山恬着脸,一本正经道,“你们哪,与别的孩子不同,和咱们云尾峰有注定的缘分。”
那事到底只是朴山脸皮薄,为了挂住面子随口一扯,随后便抛诸脑后。
几个弟子内心雀跃许久,后来也明白了朴山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事实,便心照不宣,无人再提此事。
燕容却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记住便没忘记过,总觉得峰内的比峰外的特殊些,郑重些,不随便些,甚至带了些命运的意味。
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却是朴山一个大男人亲手做成。破了洞,便自己一针一线缝补,即使补丁一块又一块的打,袖口的线东扭西歪,也不觉得就比起其他长老都弟子差人一等。
燕容闭关三年,云尾峰长脸了。
朴山长老广收弟子。
峰内弟子一律穿上崭新气派的衣裳。
气派的,自然不止衣裳。
楼阁修起来。
原来的破屋该换换。
燕容一路走过去,差些以为自己连回自己房间也迷了路。直到在一群新房间瞄见一角默默墩着的小破屋,才长出一口气,觉着双脚终于踏在了正确的方位。
是自己房间。
燕容推开门,听见贴着手面的老家伙熟悉的吱呀作响。
三年不见,里边,应当落了许多灰吧。燕容心想。
却在踏进一瞬,一眼看见床上的人。
余光所见,房间干净得不像搁置了三年。
二者联系起来……
燕容轻叹一声:“原醇玉,自己的窝不理,你又占着我的房间。”
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衣服上。
新道服。
却不好好爱惜,新衣上,破了个洞。
☆、第二章
“哎呀,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破烂货用惯了,穿不惯金贵的衣服。”原醇玉哈欠连天从床上翻身起来。
燕容的手指微凉,贴上原醇玉脸侧:“怎么没什么精神?”
“在外边跑一天了。”原醇玉戏谑道,“用时这么长,迷路了吧?”
“没有。只是稍微有点不认得了。”燕容道。
原醇玉便感叹:“确实,这里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又摸摸下巴,把燕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勾住燕容的脖颈,忽的凑近去,直直地看着,“真是,三年不见,只有燕容你……一点都没变呢。”
手顺着发丝滑上,拍拍燕容头顶,嘴角露出笑意。
“竟然说那样的话,让师父当众难堪。”
“我……”燕容轻轻一咳,“你都知道了?”
“何止,我还知道你对师兄说不见我,怎么,莫非燕容你怕我?还是说你依然——对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燕容自然矢口否认:“没有,已然忘得差不多了。我是想反正总会见到的,不必急于一时。”
也就是,种种情绪还残留着。而前因后果,则都已忘尽。
原醇玉忽的敛了笑意:“也是,以你的记性,还记得我姓甚名谁就感天动地了。”
却因背过了身去,并未被燕容注意到面上的神色。
“没这么夸张吧?”燕容道。
“当然有。”原醇玉转身,挫着双臂朝燕容狰狞着脸,“你难道不知道你记性多差吗?当年把我弄丢在林中一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吗?我可是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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