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路吗?”
“有,我跟汗王去过。”宋明晏眼底泛起模糊的回忆,“还是几年前的冬天了。”
“难不成是上山猎狐狸?”那人笑问道。冬天的支离山大雪封径寸步难行,要不是为了猎到稀罕野物才不会有人上去找罪受。
“……嗯。”宋明晏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猎到了一只白狼。”
一行人从营帐后方出发,绕了一个大圈避开末羯的视野,多花了两个时辰摸进了支离山中。山径起伏连绵,宋明晏自己印象并不深刻,每走上一段就要辨别方位,灰烟沿着路咬下几只茂盛的蕨木,全吞进了肚子里。等到傍晚余霞散尽时,众人终于穿过了山口,图戎百年草场在远方徐徐绽开。是的,绽开。灰白的帐幕就是花瓣,一朵开在图戎草场上的末羯的花。
斥候们都哑然失声,半晌有人骂了句脏话。
宋明晏翻身下马,扶住一根粗壮的树干,三两下便攀了上去。他踩着盘结交错的枝干,眯起眼远眺整个草场:“末羯果然早有图谋,看这壕沟,只怕不是这十来天里能挖出来的。”
“他妈的,夏场不是还留着人的吗?怎么没一个来报信?”一人刚说完,自己脸就白了——没人来报信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是什么?”一人指向夏场的隘口,“兔崽子们在操练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朝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末羯武士们按着口哨和击鼓,做出诸般方位变幻,最后形成一道狭长的弓型,从远处看去,正似一弯新月,又像一轮马刀。
“末羯人在搞什么名堂……”
“月牙刀。”宋明晏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阿明大人知道?”
“是啊。”金帐武士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知道。”
再没人比他更知道这东西了。
“明晏,你怎么又打起瞌睡了?”
少年揉着眼睛,颇不情愿地从树荫下面走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只六锊的精致漆弓,木料上彩绘龙纹缕缕交错,更像一件珍稀玩物而非杀人利器。他磨蹭着挪到问话的人身边,小声嘟囔道:“洪将军不在,我只是想偷个懒……”
对方咂舌,警告道:“你可当心点,那姓洪的老头没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他哪天再跟父皇告你的状,父皇又罚你不射满百支箭不许吃饭你可别哭。”
少年闻言哀叫了一声。他实在是困,在骄阳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意兴阑珊地注视着遥远的标靶:“三哥你是喜欢这个,所以才高兴在大太阳下习武……我宁愿在修纂院里呆上一整天。”
少年口中的三哥哈地笑了一声,颇看不上宋明晏的想法。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将来太子哥哥治国齐世,二哥钻研曲词诗赋,三哥你去征战沙场,”少年这么说着话,还是取了一支白羽箭,搭在了弓上,手臂缓缓平展,“我么,胸无大志,就想在太平日子里和典籍古卷们呆一辈子,像允央哥一样做个治经学究。”
他话音刚落,指尖的箭已脱弦,白羽飞矢簌的一声平直向前,攒进了五十步之外绿豆大的朱砂点正中。
“宋明晏你可真没出息。”宋明喻这么说着,自己的箭也稳稳射出,击中标靶时比宋明晏要略歪上两分,他皱起眉,“哼,亏父皇还亲自指点你刀剑射艺。”
被嘲笑没出息,宋明晏也不生气,他软和地笑一笑,“我志不在此,没出息就没出息吧……三哥昨天研究出的那个什么战阵,不是说要给洪将军瞧瞧看的吗?他怎么说?”
说到这里,宋明喻露出一个锋芒毕露的得意笑容:“他吓了一大跳,说我兵书吃的透极了,要不是出身帝王家,将来一定稳坐在上将军的位置上!”
“没准洪将军是看在你是皇子的份上恭维你呢……”宋明晏的小声嘀咕被对方听见,少年的额头吃了个栗子,疼得他皱起小脸,“……三哥就会欺负我。”
宋明喻骄傲地对宋明晏龇起了牙,骄阳如落火点在他的瞳孔:“你等着瞧好了,连阵法的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月牙刀。只等将来我哪一天带兵上阵派上用场,叫敌人尝尝我的厉害!”
“三哥,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厉害的。”宋明晏喃喃道,他扶住树干的五指慢慢收拢成拳,“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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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六月十二日时尚有末羯人没有得知哲勒和宋明晏回来的消息,但在六月十三日的清晨,所有人都该知道了。如两天前的那场夜袭般,图戎的反攻也几乎是同时自两地发起的。
“确定就这样了吗?”
“嗯。”
穆玛喇吐了口气。如果一支一万七千人的豺狗营可以勉强守住秋叶滩牧民们,那么数万烈狼骑汇入阵地后,图戎便总算有了和末羯的夏场驻军一战的资本。“这回没有步兵也好,夏天时人在草海里根本跑不起来。”穆玛喇不自觉地点着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要论起马来,末羯那群啃地皮的瘦驹子怎么可能比得上咱们的战马……对了,你怎么知道末羯这边主将是阿拉扎?”
“墨桑的宴会只有他没到。既然夏场比他儿子还重要,派来负责的人当然会是墨桑认为最重用的人。你对这个人熟么?”
“听说过。”穆玛喇耸耸肩,“他年纪不小,是经历过蜜澜原的人,年轻时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神射手,据说能射中云层里根本看不清的白鸽子。后来他大拇指没了,拉不了弓,但还是厉害。阿明我提醒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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