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肚腹道:“多谢乐岛主。”又道:“我读经,只求我的孩儿有智慧,却不要太聪明。”她问道:“我可是个聪明人?”
乐逾道:“姑娘确实是。”季玉壶道:“我知道父亲要拿我去卖,卖给谁做妾,所以我对他说,要卖不如上京卖,上京才能卖出好价钱。听人说太子妃娘娘心慈,又孀居养病,我又连夜逃到春芳苑外,不要命地求侍卫,求侍女,求太子妃留下我,为奴为婢,我愿伺候她一辈子。”
她道:“我确实是个孤冷的人,只求我一辈子一个人干净地来,干净地去,女儿家在这世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走一遭,不被男人争名夺利的浊气沾染。若不是心高气傲,求一份世间最难得的干净,我也不至于这样受折磨。我有小聪明,却没有真智慧,所以我求我的孩儿愚钝一些,无灾无病,丰衣足食。”
待这二人用过饭菜,小二来把碗碟食盒放在柜台,待锦桂楼的人来取。那账房伍财人物不俗,名字却极俗,算过账目,趁大堂无人,将那盒盖轻轻一揭。
三样菜色,只看得出其中有一尾鱼,一碟莲藕,旁边有一盅饮了一半的汤,汤面不见浮油,透着药材清香。
芜城山多又不靠水,这鲜鱼湖藕,哪里是常人天天吃得到的。
也不多想,入夜闭了店门,先练字,又摇起骰子。客栈里有这样的赌局,人人都喜欢跟账房伍财赌,他十有九输,月钱结余都输在赌上,大抵名字不好,伍财伍财,一世无财。
厨子揽走面前铜钱,粗声道:“我说你,这十几年来就没赢过,还是别赌了!攒钱下来讨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
伍财坐在他面前门槛上,待他嚷嚷着走了,忽听身后一个人道:“我和你赌。”山高月小,月色清幽,大堂烛光里走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身影高大,抱臂走来,却是那自称与他同名同姓的客人。
伍财只觉这人在夜里虽随意,却如鹰如虎,叫他忌惮惧怕,低声道:“客官,我没钱与你赌。”他正要转身走,手却被抓住,半点也动弹不得,伍财如被压着千斤铁,却见那男人毫不费力打开他手掌,一颗颗挖出嵌在掌心的骰子,道:“我与你赌这个。”
他指间有一枚铜钱,伍财看向他,蓦地生出一股血气,道:“好,我与你赌!就赌掷骰子!”匆匆拿来一个茶碗,当成骰盅,摇两下便要揭晓。伍财手上一痛,那骰盅连骰子都到对方手里,那男人扣盅道:“你摇出了什么?”
伍财心烦意乱,道:“三四四。”那男人道:“是三三四。”手一抬,掀起骰盅,果然是三三四。伍财脸色尚算镇定,那男人摇起骰子,道:“西越有一座金谷赌坊,我险些输了十万两连一只手给老板,后来有了交情。他对我说,赌要赢,全凭三点。”
伍财不语,他道:“一是胆气,二是坚忍。”伍财这才道:“那么第三呢?”
那男人道:“第三是时运。”伍财咬牙切齿道:“我不信我会一辈子都没有时运。”男人长笑,将骰盅揭开,三颗骰子是三三三,恰好比伍财的三三四小一点,道:“我就是你的时运。”
伍财盯着骰子,额上已渗出汗。一个铜钱扔在桌上,那男人道:“在根本无人看得懂书法的地方,下二十年苦功,这是你赢来的。你笔底有明珠,价值千金,不应埋没。若你还敢赌,十日内去淛州找一位锦绣坊杜老板,将这一文钱交给他。”
次日晨,那一对夫妇离开客栈之前,账房早已收拾仅有的几身衣裳笔墨,月钱分文不取,天亮城门一开便出城去了。
八月十六,良辰吉日,南楚都城张灯结彩。一个月前,萧尚醴受册太子后不多时,便由楚帝为他行冠礼。十七岁加冠,加冠后正可大婚,便是今日东吴延秦公主嫁与南楚太子为正妃。朝中喜事接连,楚帝下诏免除京畿三年赋税,亲临赐下“佳儿佳妇”御笔手书。
是夜,红烛高照,百名东吴侍女仍穿吴宫装束,都是红裙花钿,在长廊两侧跪下。一张张人面犹如桃花,发间金钗闪烁。萧尚醴被侍女搀扶,缓缓地走,他饮下楚帝赐酒,朝中重臣敬酒,已不胜酒力,肌肤晕红,眼中如要流出水来,遮掩额上红痕的束带缀满宝石,珠宝光辉映他面容艳丽异常,如浸在胭脂中,却凛然不可冒犯。
长廊尽头是几扇纱门,一片殷红自那纱后溢出,烛芯混入香料,燃到此时早已暖香馥郁。萧尚醴抬脚踢开门,又是侍女行礼,为他褪下外袍,取下珠宝镶嵌的额带,却看花了侍女的眼,那额心红痕,犹如泣出血来。萧尚醴回首道:“都退下。”
侍女相觑,见公主一身盛装,在灯下端坐不动,便纷纷退去。萧尚醴独坐桌旁,正要提壶,便听一阵环佩碰撞,金钗撞击,延秦公主款款行来,明珠簪钗,凤尾步摇,真是明艳照人,一双玉手提起金壶,为他斟一杯,又自斟一杯,端起酒杯,道:“今日礼成,我与殿下是夫妻,更是宾主君臣。”
萧尚醴也饮尽一杯,道:“孤与公主既然约法三章,便不会反悔。有生之年,不负公主,不负秦州。”田弥弥莞尔一笑,再斟一杯,道:“这杯酒,谢殿下助我加封。”
田弥弥是吴帝胞妹,婚前应封长公主,却因她身世难言,更以秦州陪嫁,她的兄长吴帝心怀忌惮,登基后并未加她长公主封号,沿用前任吴帝封她的公主之位。大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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