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木箱,那四个抬箱的人便离去。苏辞道:“这木箱是陛下所赠,有言在先,只能由蓬莱岛主独自一人时亲手开启。”乐逾手抚箱顶,神色微变,弹指一道真气,断开木箱上的铜锁。
却见箱内大半空空,先是一团雪白的狐裘映入眼中,之后那狐裘被揭开,竟是两卷并排放置的画。苏辞低头不敢看,其中一幅是萧尚醴御笔,乐逾面色不动地展开,却是一张他绝不会认错的脸。
秀眉纤长,双目幽深晶莹。他不系额带,也不加冠冕,黑发柔软垂落两肩,额上印痕犹如海棠含泪。自那肖像图展开,这鲸鲵堂内外雪色青松就都黯然无光。乐逾眼前,天地间唯独这一个人,这一双眼。偶然一见,魂牵梦萦。
这图是萧尚醴的自画像,图中人犹如自梦中来,酒醉昏迷时的相见,月下海上的相逢,乐逾梦中如海上孤鸾一般的美人又一次现身。他仰面看向乐逾,却定定看他的头发,将要蹙眉又没有蹙眉。只要来到这个人面前,他就既是恨意又是幽怨。画旁一行字,又是萧尚醴亲笔,如有千言万语,却只写道:
君昔时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寡人已是一国之君,可抵得黄金万两?
他要是要抵,不说万两抵得,在乐逾心中眼里,怕是黄金千万两都抵不过他一卷肖像图。美人不在眼前时,乐逾能忍心斩情,避而不见,可当这美人真现身在眼前,要何等铁石心肠才能无动于衷?他伸出手,抚上萧尚醴画中面颊。手上有握剑的茧,画中人许久未被他触碰过,如果是真人,那细腻肌肤被指掌覆住,不知会不会在他掌下一颤,却默默无语。
乐逾放开手道:“这就是你家陛下要交给我的东西?”楚国国君问蓬莱岛主至爱之人是谁,是明明知道却明知故问。苏辞低声道:“陛下要我代他一问:‘岛主在那堵墙的暗格中留了一幅画,是想寡人看到还是不想寡人看到?’”
萧尚醴的自画像旁是另一幅画图,作画的人却是乐逾。夜送桃花枝后乐逾曾画过萧尚醴,只画桃花影中一个人影,题字是“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不曾描摹五官,被聂飞鸾看见。虽然她无从得知画中是萧尚醴,为免多生是非,乐逾已将那幅画烧去。后来却又在暗格内锁了一幅图。
那图是一张春宫,本应使萧尚醴一见大怒。画的是那夜东市之乱后,宫中太液湖上,舟舫之中,萧尚醴以身侍酒,衣衫半解,肌肤袒露,双颊晕红,含泪咬唇的光景。他本应羞怒,却气不起来,那画上用笔处处深情,艳而不淫,胸乳下体都不曾描绘,肩臂小腿肌肤虽然半遮半掩,却细腻白皙如羊脂,朦朦胧胧犹如蒙一层薄纱。
而那面容情态,双目湿润,朱唇润泽,萧尚醴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美艳,也不知是自己那时真如图上一般满眼含情,还是乐逾爱他至深,所以将他画得这般动人。
那张图既画了面容,又是春宫,乐逾离京之前本来要毁去,被画上的萧尚醴看着,却下不了手伤这张图一分,就将这图贮存在墙中暗格内。是想萧尚醴见到还是不想他见到?乐逾道:“或许二者皆是。”
那画上有题字:风露三更月一帘,共君握手不能厌。酒杯满泛榴花色,烛燄斜抽柳叶尖。一旁落有时日,却是萧尚醴以为乐逾已离京之时,足以证明他不曾违诺提早离开。
苏辞不知萧尚醴与乐逾之间种种过往,面前这男人一身黑衣,发色乌黑却有白发,高大俊异一如往昔,却多了几许深沉凝重,隐隐有种迫人的气势。乐逾径自在鲸鲵堂中主位上首坐下,道:“苏使代你家陛下亲临,问题问过,乐某也已答了,不知还有何事?”
苏辞平淡道:“昭怀太子妃病入膏肓,殷大夫说已无可救药,至多还能再保两个月。陛下说,岛主与昭怀太子妃青梅竹马,这最后一面,端看岛主见是不见。”
这最后一面本该辜薪池见,但萧尚醴与乐逾都心知,乐逾绝不会让辜薪池以身涉险。乐逾道:“乐某记得自己至今是南楚钦命要犯。”一离蓬莱岛入楚国境内,就给了楚国擒下他的缘由时机。苏辞一脸镇定,看向他道:“陛下说了,这最后一面,端看岛主见是不见。”
苏辞敢上蓬莱岛,因为已针锋相对,两国为敌,反而不斩使者。楚帝的使者在蓬莱岛出了差池,蓬莱便要被迫与南楚有弥天大恨,不死不休的仇怨,这对蓬莱岛而言绝非益事。
乐逾道:“见是不见,乐某明日会给你一个答复。稍后有船送明鉴使上岸。”
苏辞却道:“小女子今日已疲惫了,有意再叨扰岛主一夜。”
她是想打探蓬莱岛上的情景,乐逾却不惧她打探,也不多纠缠,随口道:“悉听尊便。”就送客了。
蓬莱岛上整理出雅洁客室,装点洒扫,供楚帝的使者下榻。岛上的僮仆侍女,许多年纪还小,对苏辞的身份一知半解,也不知蓬莱岛与南楚朝廷间出了多少事,只是难得见生人,还是孤身一人到岛上的年轻女子,不住地偷偷望她。
林宣却滴水不漏,亲自询问过苏辞饮食喜好,甚至主动提议她四处走走。
蓬莱在南海上,地面温暖,落雪也不似锦京,雪片虽大,落地不多久就要融化,少有能积几日的大雪,更常有雨雪交加的情景。这日蓬莱岛上午后雪将融未融,她沿石径走上一片小丘,这里地势略高,可以看见方圆数里,别处都是青松,这里四周却是花树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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