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浣说完,萧尚醴一时默默难言。金戈铁马,依稀在耳,而那四面闻敌,举目孤苦的悲怆幽凄,又令人心中压抑。
乐逾道:“雄才英主如先吴帝,也用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故事其实没讲完,宁将军虽被困于东吴瑰琼宫中,却从未接受过吴帝册封的妃嫔册宝。吴帝与原配皇后伉俪情深,合葬一陵。东吴既不允许宁将军归葬秦州,宁将军又绝不愿葬入他东吴田氏的山陵,现如今的吴帝便追封她一个不从先吴帝谥号的皇后,另葬一地,也算清净。”他对萧尚醴道:“宁将军的儿子,如今的吴帝能继位,也是借南楚之势。”
萧尚醴自然知道自己一国在东吴新君之争中如何推波助澜,父亲又是如何借由推一位二十岁的年轻吴帝继位进而影响东吴。可他不想听乐逾这般加以戏谑,萧尚醴并不矫饰,一口认下,道:“这本是诸国间的常事。”
他既然坦率,乐逾反而击掌笑道:“说得好!”
辜浣被头疼引得面色发白,也微笑应对。萧尚醴鼓起气道:“那如今的东吴国主胞妹,又是如何以延秦郡,即是秦州为号的?”
这一问直对乐逾,辜浣亦笑帮腔道:“小九问他便问对了。天下间在宁将军入吴宫后还能与她一会,见过延秦公主,并有幸与宁将军一席长谈的人寥若晨星,他正居其一。”
辜浣难得打趣,乐逾不愿驳她兴致,略加回忆,笑自己十三、四岁时太不晓世事,道:“我当时不知天高地厚,听闻宁将军居于瑰琼宫二十年来,未曾有过欢笑。故而携她昔日与我母亲萍水相逢赠送的一把伞作为信物,上门说是故人之子但求一见。”
乐羡鱼与宁扬素齐名,宁扬素镇守秦州之际,乐羡鱼曾自秦州入北汉,与还没有成为北汉国师的舒效尹一战,即是那斗得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奠定她“第五宗师”之名的海陆之会。
乐羡鱼与宁扬素俱在那时扬名,最是风华正茂,世人愿意相信这两位奇女子必有一晤,且这一会晤,必如同朝霞朗日,顷刻间争辉呼应,光耀万里,此后各奔东西,各有宿命。然而恰恰相反,这二人的相会几乎称不上相会,乐羡鱼赶在大风雪到来前匆匆而至,匆匆出城,宁扬素正于城楼上视察设防,无暇分身。她们彼此慕名已久,却由始至终缘悭一面。最近的距离,也就是宁扬素红袍铠甲,手提赤红马鞭,于城楼上见乐羡鱼娉婷一身,腰悬长剑行到城楼下,嘱咐亲兵跑下城楼为她送一把伞,道是:“风疾雪重,请仙子携此伞上路。”她接下伞来,对城楼上黑甲红袍的人影嫣然一笑撑开。看不清容颜,宁扬素已觉漫天风雪里,她似一朵冷香摇动,盈盈欲飞的水莲。二十余年后,幸或不幸,双方都已为人母,她仍认得此伞。
乐逾道:“当时想着尽我所能,也要为她排遣一时片刻的忧愁,使她重展笑颜。如今添了年岁,回想当时,原来不是我取悦她,而是她担待我。想必我当年还有许多要人担待的地方,却不自知。”
说这话时明知故问地望向辜浣,辜浣为他言下之意忍俊,道:“你放心,也不是太多。”
乐逾满意道:“宁将军虽身处吴宫,却从未交出秦州军符,秦州军政仍在她掌控之下。瑰琼宫内外也都由秦州军旧人昼夜戍卫。宁将军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如今的吴帝田睦,如约未满月便被送至前吴帝皇后宫中养育,记为原配王后养子,宁将军无故不去探视。四年后,得公主,东吴为笼络秦州,原本以‘长泽’为公主称号,长泽郡即是东吴发迹之地。自公主降生,宁将军即闭宫再不与外人,包括吴帝相见。一心抚育女儿。”
他说到此处,歇了一歇,引萧尚醴美目望来,辜浣莞尔:“你这卖关子的本事净拿来以大欺小,羞也不羞?”
乐逾心中戏谑道:只有你当他是小孩子,我当他却是小美人。萧尚醴在这阿嫂面前难得乖顺,被当成小孩子也不气不恼。乐逾又道:“东吴自宁将军产子起就安下心来,虽仍然步步紧逼,却也当米已成炊,再难生变。只等其子到封王的年纪,名正言顺让他去收下秦州军政。为向秦州示好,在其子加冠之年,广开宴席,主动邀来秦州旧部。东吴本想在冠礼上定下秦州归属,宁将军从他们所愿,却是在其子的冠礼上将秦州军符交与公主,并告知天下,公主若要出嫁,必须效仿她当年凤台择婿,不必听从父命王命!她当年承诺秦州她将交由她与吴帝的血脉,可这血脉并未明言男女。吴帝也想不到,她为使秦州不受东吴皇室操纵,竟做到这一步。可木已成舟,为保东吴颜面不失,只得改公主封号为延秦。诸国公主封地多是虚封,唯独延秦公主,打那一日起,名下是实打实的北疆重地,七万雄兵。”
这幅画卷由他展开指点道来,万端波涛起伏都在舌间。说到延秦公主名分已定戛然而止,却只是东吴近几年来国政那全豹的一斑。萧尚醴沉吟片刻,忽道:“我昔日听人议政,说是大楚比东吴在外事上高明。我尚且不知道如何高明,如今听先生讲来,竟然豁然开朗。”
毕竟南楚当年与东吴联手,南楚为并州,东吴为秦州。东吴与秦州僵持至今,当中几番过招,几乎落了倾举国之力欺一个女子的嫌,秦州虽名义上是延秦郡,却不能让东吴如臂使指;可并州之于大楚,却是不声不响被完整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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