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接了礼物不打开?”闻人照花垂下双眸,手指紧按锦盒,揭开盒盖,却没有暗器刁难,竟是满盒红芍。芍药花期在牡丹后,却被先催开数朵,闻人照花亦不由一怔,此花与他衣衫近一色。那人道:“闻人公子名中有花,如今有酒,更不能无花。杏花虽好,花期已过,我荐花中相国为君佐酒。”
他转身向三楼临水栏杆走去,闻人照花与十余名剑花小筑弟子对视,数条身影齐齐飞上楼,却晚了一步,被那小公子抢先,飞奔到栏杆旁,拢掌在口边叫着“大哥哥”,眼都不眨,柳腰一拧就往下跳。闻人照花欲追却被那小公子的黑衣护卫阻拦。
那二楼上的客人被叫得熟悉,硬生生在空中止住去势,踏片瓦在屋檐上折身,险险抱住那乳燕般投来的小公子,如纸片似轻飘落地。那人自是乐逾。而他怀中那男装打扮的少年郎颈间幽香,胸前微隆,腰肢纤柔,一脸灵慧顽皮。依稀旧时雏燕复来投,乐逾惊讶道:“弥弥?”望着她俏丽小脸,道:“你长高了!”
那少女便是东吴延秦公主,国姓田,她小字弥弥。此刻双臂一搂,抱在乐逾颈上,并无男女之念,亦不拘男女之别,仰脸如对兄长那般笑语:“大哥哥,好久不见!”
乐逾拥她纵身飞越,几个起落,才避开闲杂人等,她落地站稳,便“刷”地从袖中开出一柄折扇,半掩口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乐逾一扇敲掉她周身潇洒倜傥,抱臂走在前道:“你要那岑参军拦闻人照花,闻人照花当时就明白你是谁了。”
田弥弥在他身后道:“大哥哥与我都相信辞梦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我怕他出去宣扬么?”她追上乐逾,拖住他手臂央求:“大哥哥,大哥哥,带我去看美人。”
乐逾懒散道:“锦京城里美人多,你要看哪一个?”这么说着忽然回头,这才发现究竟为什么他自见到弥弥起,就眼熟得怪异。
这小姑娘男儿装束月白衣袍,雪白折扇,腰间一只璎珞锦囊,神采飞扬,若是改扇为剑,把她那男儿身上找不到的俏丽都不要,添上常年囊中空空,花钱大手大脚又好与人动武,时不时裹一领看不出颜色的披风,骑一匹瘦马,风烟尘土里来来去去的落拓,浑然是乐逾十四五岁,充个浪荡侠少在江湖中历练的打扮。
这小姑娘偏还用与他三分相似的口气企盼地说:“都到了更夜园外,自然要去看那位‘鸾步无仙侣’的大美人了。我就跟着大哥哥去,横竖这锦京城里,何方美人不识君?”
带如世交幼妹的小姑娘上青楼,乐逾自忖也算独一份。他竟全盘应下,同弥弥讲了几桩风月之地的惯例,带她去水上石舫见聂飞鸾。
两厢会面,一个是雅艳如红花的欢场佳丽,一个是灵慧似珠玉的东吴公主。田弥弥虽是男装打扮,乐逾也有意不去代她解围,任她自称是凌先生的远房表亲,可聂飞鸾一见她眉弯如月,两侧嫩白耳垂各一点细小针洞,即知这是哪家豪门的贵女。
她与乐逾极是熟稔,见他不似见外客,细描柳眉,点晕胭脂罢了。田弥弥却觉淡极始知花更艳,聂飞鸾松松挽着髻,发丝如漆,小睡初醒,脸颊尚有红晕,笑语之间明眸有神,皓齿如贝,有一番他人没有的俊俏。那裙底的丝履露了个尖,南楚与吴国装束不同,鞋履也不同,吴国女子的绢舄鞋头立起一片方绢,方绢两头上翘,称为“歧头鞋”,绢上缀细碎珠玉。南楚丝履却是尖头上翘,鞋尖一粒珠子。那丝履上绣的黄色花样看不仔细,但丝履在裙下偶尔一动,田弥弥的心儿便随之一颤,她依偎上前,倾身笑道:“姐姐,你生得好动人。”
聂飞鸾一怔,乐逾看好戏作壁上观,她唯有又笑回道:“小公子何必这样奉承贱妾呢?”
她一口一个“姐姐”,拉着聂飞鸾的手不放开。与聂飞鸾相处,如沐春风,却每一次亲近都被她回波似的荡开了。直到时辰不早,乐逾送她回会馆,坐在马车内,田弥弥知她既是名妓又是春雨阁中人,一时拍着车内坐具向往道:“这就是江湖中的美人!”一时又不明所以,抚着锦垫微感黯然,长吁短叹道:“这个姐姐好似不怎么喜欢我呢。”
她怎么能知道,聂飞鸾恰恰不是不喜欢她,而是见她一身富贵娇养出来的天真聪敏,自感身世凄凉,与她判若云泥,高攀不起。又思及她云英未嫁,与烟花女子过从甚密,只会损伤闺誉。
却说那马车辚辚,不多时已至东吴会馆外,乐逾打帘望去,无人窥探,这才先一步跨出,再牵引田弥弥下来。
田弥弥左右一看,笑道:“岑参将来了。大哥哥今日特地去遇辞梦剑,借酒一会,高下立判。却不知你和我这位岑参将比孰胜孰负?”
乐逾道:“你想知道?”顷刻之间,田弥弥只觉胸口一窒,不由得扶住车架。乐逾扬目向岑暮寒看去,袖起手道:“我亦好奇。”岑暮寒与他尚有十步之距,已眉心一压,身形稍滞便迅速近前。田弥弥轻按胸口道:“岑参将,这位是凌渊凌先生。”
乐逾久闻秦州岑暮寒之名,却未料这行伍中人生得如此英俊庄重。他着黑衣,身材挺拔如长枪,为人一丝不苟,发髻也一丝不乱,长眉入鬓,鼻梁笔直,唇偏是女子中亦少见的姣好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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