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学校里的教学楼,对毛头笑了笑。毛头不响了,起身去丢纸袋和冰棍。
第一场考完了,交卷的铃声响起来,图春的眼皮兀自狂跳了两下,他咳了声,拍拍胸口。他心跳得也很厉害。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突然特别,特别地想念狄秋。
他想念狄秋高超的解答数学题的本领,想念他灵活的脑筋,想念他落跑时的慌乱姿态,想念他单手骑车,狼吞虎咽地吃雪糕,啃炸鸡,想念没有他一起参加的高考,没有他一起出席的毕业典礼,没有他一起分享的每一首歌,每一场或好看或难看的电影,想念没有他的每一寸,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呼,每一吸。
图春换下制服后骑车去了一中,市一中也是考点,公园路上设了路障,图春靠近学校后就从自行车上下来了,他推着车经过校门口,天还没完全黑,图春看了眼,看到门后头的广场和门楼,还有一面高高升起的五星红旗。
学校好像变小了,变得更局促,紧凑。
图春重新跨上车,几乎是按照原路返回,回到了张家浜,他偷偷摸摸地经过派出所门口,绕着居民区来回地转圈。
狄秋曾经在这里住过,他也是。他们之间就隔了一片围墙,他们一起上学,一起进校门,进班级,一起看到小丁,一起挥手和他打招呼。再然后,他们一起放学,一起打篮球,夏天时一起去游泳,冬天时就去溜旱冰。好利来的冰粥流行过一阵子,长发的肉月饼,狄秋总是舍不得停嘴。狄秋还会去他家里吃饭,茉莉花喜欢狄秋,“秋秋”“秋秋”地喊他。狄秋喜欢吃茉莉花烧的糖醋排骨,五香小肉,番茄鲫鱼汤,豆腐羹,葱油拌面。他吃东西特别香。
图春停在张家浜河边,他的两脚踩在地上,脑袋低低垂着。他找不到狄秋,哪里都找不到,他也等不到他出现,怎么耐心都等不到。豆豆说,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狄秋了,豆豆还说,狄秋提起你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图春揉眼睛,别无他法,他只能拼命搜刮自己的记忆。只能等到晚上,去梦里找见他。
这晚,图春梦到了狄秋的墓碑。一辆摩托车挡在墓碑前面,图春使劲推开了摩托车,他看到墓碑上镶嵌着一张会动的照片,像是《哈利波特》里会出现的魔法道具。
狄秋掉到了帷幔的后面。
一连打了四天的仗,图春身心俱疲,一收到顾筠约他去光福的信息,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次,顾筠没去老房子了,带着图春直接住进了云水楼。僧人和民间居士的坐夏还在持续,两人住的还是那两间比邻的房间,庙里还是那些树,那座塔,那两座宝殿,那些彻底的黄,究极的黑。唯有斋菜换了菜色,马兰头换成了本地蚕豆。
图春还是惦记着那请他喝茶的老师傅,顾筠去了禅房,他便拿上《华严经》,坐到了老地方,翻翻经书,数数落叶。一下午过去,老师傅没出现,顾筠过来了。她笑盈盈地问图春:“你等善缘师傅啊?”
图春叹息:“唉,看来真的要随缘,缘分才能到。”
顾筠坐下了,和图春面对面,她没有化妆,黑眼圈和稀疏的眉毛让她看上去精神不振,但她说话时倒颇兴奋积极,很有活力。她道:“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能执着的。”
图春低了低头,轻轻说:“我觉得我们做做朋友蛮好的。”
顾筠托腮,瞧着图春:“你尬女朋友了?”
图春不响。顾筠说:“做做朋友是蛮好的,有的人听说要来寺里,以为我开玩笑,结果真的来了,到了就跑了,你倒住得下来,静得下来。”
图春说:“我也没什么好做的,反正也是想想事情,在哪里想都差不多。”
“那你天天都想什么事情呢?“顾筠抿起嘴唇,猜了猜,说,“想你那个找不到的朋友吗?“
图春不响。顾筠笑道:”肯定蛮漂亮的,不然也不会念念不忘,初恋吧?”
图春说:“算不上……”
“表白过没有呐?”
图春说:“没来得及。”
顾筠玩起了衣袖,头顶心朝着图春,她的发根长出了黑色,一头枯发半黄半黑,不伦不类的。顾筠说:“人也是蛮奇怪的,初恋那种么,说不定谈的时候连爱情是什么都还没搞懂,就是赶时髦,看别人有男朋友,就也想要一个,就尬了。分开之后,懂事了之后还是对这段糊里糊涂的感情念念不忘。”
图春说:“可能就是因为糊涂,什么都糊涂,记不清楚才忘不掉。反正优点也糊涂了,想拼命记起来,缺点又记不清了。”
顾筠说:“有点道理,知道善缘大师为什么请你喝茶了,你是有慧根的。”
图春说:“我修不好的。”
顾筠说:“怎么说呢?”
图春答非所问:“人要是不执着,不会有纸,不会有电了。”
顾筠说:“发明家本来只是在培养细菌,后来发明了青霉素。”
图春笑起来,顾筠也笑了,转转眼珠,自己道:“唉,这样讲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和你争了。”
图春耸肩膀,顾筠哧哧笑,问图春:“你要是见到你的初恋,你会和她说什么呀?”
图春皱起眉,攥紧手,又放开,他追寻着一片树叶从枝头坠下的轨迹,说:“不知道,没想过,想不好,还是先见到再说吧。”
“见到的时候自然就会脱口而出了。”顾筠拍了拍图春的手背,触感冰凉,原来顾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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