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摸摸脖子,也迈开了步子,笑着说:“他当官蛮厉害的。”
他走在铃木后头,给顾小豪发了条短信:日本人要去胥门。
短信发出去,铃木的声音从他正前方传来了,他有板有眼地说:“是的,我还知道他把自己仇敌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图春擦汗,小跑上去,和铃木并肩走出酒店,他问说:“我们坐公交车过去,你看可以吗?”
铃木没有异议,从腰包里掏出个束口的小袋子,倒了三枚硬币出来。两人去了马路对面的车站等公车。公交车半天不见踪影,图春还特意查了查,这站点没有被废弃,他们得耐心再等等。图春点了支烟,铃木也抽烟,他抽七星,淡呲刮拉的,闻着都很没劲,两人各站在一片树荫下抽各自的烟,看各自的手机。安昊发来消息,问图春晚上有没有空,他送自行车来给他,顺便约个晚饭。
图春瞅瞅低头滑手机的铃木,回道:出外勤,估计晚上在来客茂那边附近。
安昊问:那就在那里吃点吧。
图春说:有点想吃肯德基。
安昊回:好的,那你等着吧。等我啊。
远远地,一辆公交车粗声粗气地开了过来,公车进站,后门先开了,没有人下车,前门这才吱呀一声打开。图春让铃木先上车,铃木上去了,找到了个座,朝图春点了点头,图春拉着扶手,站到他边上,也点头,铃木又点头,图春笑了笑,不动了。车上已经开空调了,阴荡荡的风吹着图春的脖子和手臂,他继续和顾小豪汇报行程,还告诉他,日本人带了旅游书还有一本手抄的笔记本,他在笔记本上画地图,用翻译软件查路名。
顾小豪回他:你这个地陪啊能主动点问问他到底来干什么的,画地图干吗,他要翻译什么你主动给他翻译翻译。
图春说:我偷看他的手机偷看来的,主动去翻译,不好吧……
顾小豪不回他了,图春硬着头皮和铃木搭话,问他:“铃木先生第一次来苏州吗?”
铃木还是那番严肃模样,说话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五官仿佛没有一刻不是紧绷着的,他说:“是的。”
图春问他:“那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你过来的呢?园林吗?听说寒山寺在日本很出名的,铃木先生去看过了吗?”
铃木看了图春一眼,生硬地说:“对寒山寺不感兴趣。”
图春接不下去了,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了。中途他们换了一次车,铃木专注地在他的手抄本上涂涂画画,可公交车进了市区后,开得太冲了,急刹车接着急刹车,铃木没法写下去了,收起了本子,闭目养神。他的脸都白了。到了胥门,图春买了瓶水给他,两人在杂货店门口歇息,各抽了支烟,图春看铃木恢复了些血色,才带他往胥门走去。他顺便和顾小豪更新了他们的动态:到胥门了。他带了相机。
顾小豪回:注意他拍了点什么。
进了胥门古迹地界,图春倍加留意铃木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留心着他的镜头都对准了些什么,他的目光都在哪里停留,他的手抄本又翻多了多少页。他们经过外城河边停泊的一排游船时,图春特意问了铃木一声:“要不要坐船看看?这条运河很有名的,还可以请人唱船歌。”
铃木摆摆手,婉拒了。这下,图春更加警醒了,铃木太不像游客了,他对在景点留念照相不感兴趣,图春讲的故事也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应,他自有自己的步调,摸摸这块砖,看看那堵墙,一座万年桥,他爬上爬下走了好几趟,好像总不尽兴,总没探索够。眨眼到了中午,两人从胥门出来,找了家小饭馆随便吃了顿,图春打听铃木下一程想去哪里参观。
铃木说:“盘门,”还问图春,“能不能带我走过去。”
图春去饭馆外面抽烟,通知顾小豪:日本人要我带他从胥门走去盘门。
顾小豪回:那走盘胥路吧。他又回:不用去哪里都发消息过来,晚上再统一汇报过来好了。
图春不好再打扰顾小豪了,搜索了通盘门的民间传说,在嘴里嚼了好几遍,和铃木分摊了饭钱,就带着他沿盘胥路往盘门去了。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话,这天出奇的热,图春走了会儿就口渴了,他去便利店买水,买雪糕,还给铃木也买了一份。他们继续往盘门方向走,铃木把矿泉水塞进包里,一手拿雪糕,一手数钱给图春。冷饮消汗,吃完之后,图春很长时间都很舒爽,可过了泰南路口,阴头少了,他又燥热起来,转头看看铃木,他也是汗流浃背,正一声不响地擦汗。
后来路过邮局时,铃木进去转了圈,图春忙跟进去吹空调,他看铃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便问他:“你要寄东西?”
铃木说:“这里好像没有卖明信片。”
“我帮你问问。”图春找来工作人员询问,明信片没有,纪念邮票倒有一套,上面印的是国色天香牡丹花,六种颜色,六大品种。铃木没有要,就又出来了。
接着过了两个大路口,终于看到盘门路的路牌了,还能眺望到瑞光塔了。图春指着那高塔,说:“快到了。”他又问,“真的不用坐车?”
铃木踮起脚,在额前搭了个棚,眯着眼睛问图春:“这是孙权造的那座塔吗?”
图春慌忙拿手机搜索,打着格愣,回说:“是的,是孙权为母亲……啊,不,起先是为了一位高僧,和尚造的,后来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又在里面修了……”
舍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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