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燕承启落寞的背影,咬着牙竟笑了笑。
他自出生以来,这是最痛的一次,尊严最粉碎的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
自此,他的心不再为任何人开放。
他咳了咳,嗓子里竟然冒出一股子甜腥的血沫,他没有在意,反倒还咽了回去,觉得这东西润喉甚好。
楚茗抬手朝站在一旁双眼红肿,眉目郁结的春桃招了招手,微微笑开,仿佛还是当年霁风朗月,温润如玉的公子,那笑容一点也没有改变:
“春桃,过来,扶着些我,”楚茗觉得有点困倦,“我好累呀,怕要撑不住了。”
他这话说得如同吩咐春桃给他沏一壶好茶,还要新摘的君山银针,不要那俗气的西湖龙井,带着些年少的狡黠与娇气。
春桃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艰难地走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楚茗。
一旁的御医都在他肚子上为他压腹,楚茗将唇咬得血迹斑斑,下巴上都是血,把所有的呻吟都压在了喉咙里,疼狠了也只一声闷哼,绝不喊叫。
楚茗靠在春桃怀里,面上是慵懒的睡意,他仿佛感觉不到那些疼痛似的,神色淡然而悠远。
楚茗感受到脸上春桃冰冷的泪,慢慢绽出一个笑意,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要远走一般:
“哭什么?给你起个春桃的名字,你还真要把自个儿眼睛哭成桃子么?”
“公子……”
她家公子,心地良善,丰神俊朗,才学渊博,善解人意。
这样的一个玉人,从来没有做过恶,老天为何要这样待他,他为何要吃这样多的苦!
“别哭了……姑娘家把眼睛哭抠娄了可要嫁不出去了……”楚茗笑着,感觉孩子已经挤入最后的一关,将他那里撕裂开来,而他早已麻木,“春桃呀,在靖国公府,我的屋子里,床旁左手边的木柜里,有个大匣子……我前两日去放了我托司绣阁缝的百家被,小棉衣……还有皇上赐下来的虎头鞋和一些小玩意,你别忘了去取来,给洵儿玩。”
春桃听着他仿佛托孤一样的话,心里又惊又痛,连连摇头:“公子,我找不到,还是你亲自去吧!”
楚茗意识愈发清楚,他甚至听得见自己绵长的呼气,甚至已经明白自己油尽灯枯,他嘴里的话不停,有些絮絮叨叨的:“若是可以,不要让他圈在这富丽堂皇的囚笼里,让他多找些玩伴,过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像我弟弟那样最好不过,整日快乐,活泼伶俐倒也是件好事,至少不会被人欺了去……等他长大些,读书的太傅可要选个老头子,一定得是个脾气暴躁点的老头子,压着他些,不要多出来什么胡乱的想法。”
孩子的头抵在穴口,将那里撑到最大,借助着血的润滑,几乎马上就要出来。
“不要告诉他,他爹爹死了……若是瞒不过去,索性就连我的名字都不要告诉……他……”
楚茗慢慢瞌上眸子。
孩子的一声啼哭。
旭日升上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普洒人间。
……但是却没有人欢呼。
因为楚茗身下的血迹呀,如同一汪小溪,如何也止不住了。
他呀,大概能到人世间没有欺骗的地方去了。
=tbc=
第二十四章
楚茗觉得自己很轻,漂浮在半空中,像是一片浮萍,无根无依。
恍惚间听见婴儿有些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他哭得很急。他似乎是被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呛咳声如同一把小锤子击在他的心上,敲得他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好想抱抱他,摸摸他,告诉他,爹爹在这,不要哭,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可是,他却连眼皮都睁不开。
那眼皮似是压千万斤的铁块,又似乎被浆糊紧紧粘合,根本无法抬起来。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要入阎王府了。
罢了,楚茗想着,这一辈子活的倒也精彩风光,后人茶余饭后大抵也能聊聊楚家双璧的故事,再不济也好歹有个弟弟会思念他,也不怕每年都没有人给他烧纸钱,也不会变成一缕孤魂。
至于燕承启……他若是不想他便不想罢,他也不在乎了。
燕承启走进屋子里,轻声吩咐着让宫婢和奶娘一并退下,屋内恢复了安静。
屋内镂花的紫铜香炉内飘出一阵青白色的雾气,如同九重天上的云雾般缭绕在这屋子里。
他走到小摇床前,拿起一旁小小的拨浪鼓轻轻晃了几下,小锤打在鼓面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婴儿豆眼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唇角一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圆润柔软的脸颊上还缀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他身上盖着很多块小碎步拼成的被子,那被子与寻常家的百家被又多了几分心思,里面是真丝的整块布料,贴在婴儿幼嫩的皮肤上,更加柔软。
孩子伸出肉肉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燕承启会意,立刻将手里那只不大的拨浪鼓递给他,又细心地为孩子掖好被角。
燕承启一想起来这是楚茗拼了命为他生下来的小东西,心里就一阵难言的酸涩,既觉得甜蜜,又觉得心痛难当。
燕承启敛下视线慢慢移动步子到床边,对着那团厚厚的被子掩着的沉睡的人不禁叹气。
虽说是隆冬,可这屋子里的地龙却烧地极好极盛,穿着冬日的袄子甚至还有些闷热,但是床上之人却盖着那样厚的被子。
他的面色苍白,消瘦的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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