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良辰问道:“那你呢,栗子是什么意思?”
霍子安喝了口清咖——蛋糕太甜腻了,笑道:“一个悲惨的故事。我爸爸走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正好在吃晚饭,吃到一半他就离开饭桌,妈妈也没说话。我不懂事,就觉得不安,问爸爸要去哪里。他说给我买栗子。”
“他没有回来。”
“不,他回来了,”子安觉得父亲的作为还蛮好笑的,“他给我买了一包栗子,才拿着行李走的。大概觉得这就补偿了我吧。”
由良辰为小小的子安心酸,才五六岁的孩子,记得那么多细节,是真的伤了心害了怕吧。霍子安又道:“我妈妈做饭不太好,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爸爸是因为晚餐不好吃才走的。过后我一边等他,一边就磨着隔壁的阿姨教我烧菜。结果爸爸没回来,我喜欢上了做饭。要是他不走,我可能也成不了厨师吧。”
“你也不会来北京。”
“那可说不好,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人生的际遇一环接着一环,福祸相倚,可能要到死的那天才能盖棺定论了。背景音乐变成了一种呢喃声,光线幽蓝,树丛里星星点点的,似乎是萤火虫,又像是猛兽窥伺的眼睛。整个餐厅成了梦境。
由良辰问道:“你还气他吗?”
霍子安摇摇头,“不……不知道。现在是不生气了,或许见到他就不一样了吧。”
“嗯,他是父亲,就算生气,你还能揍他不成。”
“我不想揍他,我就想做一顿饭给他吃。”
由良辰笑了起来。
霍子安半调侃半认真地继续道:“我是要教育他,晚餐吃到一半就走,是多么没礼貌的事情。他可以不爱为他做饭的人,但不能不尊重吃饭这件事。你说对吗?”
由良辰抚慰道:“嗯,他要吃到你做的饭,一定不会中途离场。”霍子安对吃饭的执着,由良辰可是领教过,原来心理源头是这里。霍子安给他做过无数顿饭,一开始他也没给霍子安好脸色,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心疼的。
由良辰举起酒杯,跟霍子安碰了杯,心底一片柔软,想象子安学着做饭时,个头还没灶头高呢,他就觉得必须宠着子安点儿。早知道跳棋故意输给他好了。
深夜的798,有一种凄凉的肃穆感。大厂房、顶上的管道、硕大难看的雕塑,硬邦邦的,像是黑夜里擦不掉的污渍。路上没几个人,于是由良辰和霍子安也不急着出去,就在园里悠闲地散步。
霍子安问道:“今晚的食物怎样?”
“好玩儿,不好吃。”他的见识增长,对食物好坏的分辨精细了很多,而且也知道,味道并非食客追求的唯一标准,“但我看每个人都吃得很高兴。”
“每晚都满座,因为只开两星期,外面都在抢位子呢。”
“你想跟那主厨合作吗?”临走时,霍子安和三角眼主厨咬了一阵耳朵,由良辰依稀听见两人约了一起做项目。
“有机会的话,我是这么想的。阿佑技术不够好,但他特别有想象力,我们能互补一下。”霍子安看着静悄悄的画廊道:“自己闷头做,总有一天会到瓶颈。你知道为什么这种pop-up餐厅开始流行起来吗——米其林的标准,是给过去的中产准备的,既符合他们的品味,也要求稳定性,每次吃都一样好吃。但久而久之,也会很闷的。现在常常出去吃饭的人,更想要有趣新鲜的体验吧。所以好多年轻厨师会出来做这一类的快闪餐厅,时间短,不用培养熟客,更加大胆创新,也不怕出错。”
“打一枪换一炮。”
“没错,就是四处流浪。用不熟悉的食材,在陌生的环境,和性格不同的厨师一起工作。”
“米其林星星会给这样的餐厅吗?”
霍子安笑了笑:“多半不会,米其林不太关心很快就要消失的餐厅,而且这些厨师也不一定会关心米其林。日本的茶道里,有个概念叫“一期一会”,假设两个人只能见一次面,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么就会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因为就算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也已经不是那个时间和那个环境,那么人还是不是同样的人?”
由良辰乐了:“听不懂,被你绕晕了。”
霍子安抱着他的肩,在他的脸颊亲一下,“我是说,现在就是唯一。”
由良辰心有所感,面向霍子安,“要是正好碰见了,就把它看成唯一的一次。”
霍子安轻声道:“对,没有过去,没有以后,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良辰,我们不能阻止变化,就算是百年餐厅,现在和一百年前也完全不同,没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尤其是我们自己,既然不能不变,那每次遇见都看成是一期一会,好好善待对方——也只能这样吧。”
由良辰不再说话,凑过去吻上了子安的嘴。两人靠在了厂房外冷硬的红砖墙,热烈地拥吻着。气温很高,但他们的唇舌更热,热得最后两人都喘着息,似乎呼吸都艰难了起来。由良辰按耐不住道:“我们去哪儿一期一会?”
霍子安乐了:“去我家吧。”
“远。”
有这么急吗?“那去门口小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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