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的破瓦片……”霍子安轻声重复。
秦有德接着道:“你收到消息了吧,胡同要整治了,说是要美化广场。但我跟你说啊,胡同的问题复杂着呢,有背景的人家、文物保护、商业利益、片区的权力斗争,全都在那儿博弈,局势瞬息万变,连我都觉得水太深,玩儿不转了。你早点撤退吧,进来有德楼——以后啊,有德楼所有的西餐厅都用你的餐厅来命名,我保证不用三年,你的分支就会开到纽约去!”
霍子安心想,说到后来,还是要他的餐厅!不,不那么简单,父亲想控制他的餐厅,其实还是想通过餐厅来控制他。霍子安只觉得荒谬,这里面或许确实有父亲对他的爱惜,但为什么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不可?
他打心底抗拒着父亲,“我……我暂时不想加入有德楼。”
秦有德皱眉:“子安,你为什么那么固执呢?嗳,你以为我在谋算你的小餐厅,我要是谋算你的餐厅,那还不容易,我要让你还钱的话,你过两个月就得宣布破产!”他已经没多少耐性,以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我想让你知道,你要来我这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很多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别说假酒,就算吃死了人,也不会动摇到你的根基!”
霍子安脸色刷地白了,心里翻江倒海的,不只是觉得抗拒,甚至是有点恶心了。
父亲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对工作很认真,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是为什么我想你过来帮我。子安,你再想想?”
霍子安摇头。
秦有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他喝了口热茶,紧闭着双唇,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
过了片刻,秦有德又开口道:“你不愿意就算了,但有一件事,你听我的:由良辰这个人,别再用了!”
霍子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由良辰?他怎么啦?”
“这事儿不就他引起的吗,犯了这么大的错,辞掉也不过分。子安,你喜欢他,放哪儿养着不行,非要把他留在餐厅里?过几年你玩烦了,想要甩掉了,他握着餐厅的权利,享受着你给他的各种好处。你以为他能那么容易放手?”
听了这话,霍子安是真觉得受了伤害,他忍着不快道:“良辰不是我的玩具,是我的伙伴。他对餐厅付出了很多,也帮了我很多,没了他餐厅不会做到今天这样子。”
秦有德晒道:“伙伴?我查过他背景,就一胡同混子,烂学校毕业,什么技能都没有,做过各种底层工作。这样的人,是他帮你,还是你帮他?”秦有德知道,要说服霍子安把餐厅搬来有德楼,还得再费点功夫,他在后面做了这么些动作,总不能一无所获。至不济,也要把由良辰给弄走。
秦有德不能容下由良辰,倒不是因为他有多讨厌,他认为由良辰要是留在餐厅里,得到了餐厅股份,那就很麻烦了——秦有德阅人无数,有识人之明,看出了子安心地纯良,也一眼看出由良辰性子执拗、不好摆弄,要是他从中作梗,子安会听谁的?
霍子安不答。他知道父亲不会明白,也不想要明白。父亲话里的威胁意味,他也听懂了,要是他一样都不答应,那么父亲刚才给他施展的魔法就会立马失效,大树撤掉了为他张开的枝叶,他只能独自回去面对汹涌而来的指责——指责一件他确实有过错的事情。
一种悲哀的情绪,从他心底弥漫开来。
他抬眼看着父亲,轻声道:“妈妈回来了,您知道吗?”
秦有德怔住了。他不知道。这句话让他惊慌失措。
“她回来了……”
“她跟她的先生一家来旅行。我告诉她我在北京找到你了,她说,您要愿意的话,可以约在一起吃饭。”
秦有德默然。
子安笑了:“不愿意就算了吧,她过几天就走。”
秦有德心情复杂,不想直接说不愿意,于是道:“我看看这几天的行程安排。”
两人喝着茶,都没有动桌上精致的点心。沉默了好久,霍子安突然开口道:“这些年里,您有想念过我和妈妈吗?”
秦有德的小眼睛,几不可见地眨了眨。“很少。我很少想念你们,但你跟你妈妈,都在我这里呢,”秦有德拍了拍他宽阔的胸膛,“有时候膨胀得很大,有时候像芝麻一样小。再小也一直梗在心眼里。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伤了心,我特别想把你俩给摘掉啊,可就是摘不走!”
霍子安垂下眼帘,不想再看见父亲的脸。他害怕自己又露出脆弱的模样。
他听出来,父亲这话是真心的。可他不会分辨,父亲对他做的事,到底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扶持和情感,还是只想利用自己罢了?或者两者已经混在了一起,连父亲也说不清楚——就因为说不清楚,他就能猖狂地把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施加在自己身上?
霍子安慢慢冷静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浮现的,是由良辰把斧头使劲地砍进泥土里的那一幕,野蛮、凶猛、不留情面;他颓靡的精神受到了鼓动。
他抬起头,用平淡的语调对父亲说:“我不想加入有德楼,也不打算辞掉由良辰。假酒的事,多谢您的帮忙,钱我会按照合约还款。”
秦有德默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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