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恩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非常勤奋。每天他七点就到店里,从前到后打扫一番。过了一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霍子安才骑着车,从他的公寓来到老胡同。
无论魏国恩打扫得多干净,霍子安都会把厨房仔细地再擦一遍,这仿佛是他的老习惯。然后,霍子安会敲一敲厨房的一块墙砖,一般是敲三下,等个三四秒钟,他就会掀开那片“墙砖”——原来只是块木板——露出个书本大小的洞。
“由良辰,起床!”霍子安朝洞口喊道。
过了半个小时,由良辰才会慢悠悠地踏进厨房,就像他不是来上班,而是去公园遛个鸟。然后,视由良辰睡不醒的程度,霍子安选择先给他沏杯薄荷茶,还是先给他做早餐。
是的,霍子安每天都给由良辰做早餐。这一点也让魏国恩不解——由良辰就不能出去买两油条烧饼,非要米其林大厨给他煎蛋下面条?!而魏国恩因为起得早,不但很精神,而且还吃过了饭,就没有了享用薄荷茶和早餐的理由。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这两人,慢慢地吃着早饭,喝完茶,时间已经到十点了。
这一天,刚刚开始。霍子安除非在外面谈事,否则都待在厨房里,一面钻研菜谱,一面教他们烹调的知识和技术。
魏国恩学得很认真,除了记住霍子安的每一句话,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上手练习。他怀着学徒的心,不止要学会师傅教的,还要学会师傅不教的,就连他一个眼风也不能错过。而让他意外的是,霍子安并不是那种老师傅,他教得非常的尽心,事无巨细都会给他们解释清楚。口说不明白的,他会给他们看书,而这里面又都是外文书,魏国恩看不懂,霍子安就会一行行地给他翻译解读。
魏国恩还从未遇过这样的老师,在学校也没有。因此他对霍子安又多了份感激,多了份喜欢,并且就像学习好的学生一样,总是希望老师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霍子安对他,和对由良辰,是完全不同的态度。他做得好,霍子安会赞赏,做不好,霍子安会批评;而由良辰即使把牛排烘成了牛肉干,霍子安也不会多说一句。他私下分析,霍子安是把自己当学生,而由良辰只是他的包袱,是孔姨扔给他的一个幼儿园小孩,他不得不带着,却从不郑重看待。
不,说由良辰是幼儿园小孩也不太对,他就像个老头子,把全世界都当成自己遛鸟的公园。在由良辰的生活里没有上进和学习两个词,他从来不主动发问,就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当他抬一抬眼。他让靠近他的人也变得滞慢和懒散,甚至像霍子安这样的人。
霍子安和由良辰从不讨论烹调的事儿,他们俩一说话,就像公园碰头的俩老头子:
“昨晚又通宵?”
“嗯。”
“喝多了吧。”
“没,就两瓶啤的。”
“啤酒伤身,还不如喝点白酒呢。”
“要不是你每天九点叫我起床,我啥都喝。”
“呦,你就不能早点喝,早点回去睡觉?”
“天不黑透了,喝酒没气氛。”
“你还讲究这个。诶,今晚去吃涮肉吧,喝点二锅头。北京哪一家涮羊肉好?”
“聚宝源——算了,排队起码两小时。”
“等两小时都有人排?”
“嗯,每天都这样。”
“那得去!味道怎样?”
“还凑合。”
“啧。”
霍子安会邀请魏国恩一块儿去,而魏国恩像个好学生那样,总是挺直着腰,愉快地说自己还要看书、练刀功。霍子安从不勉强,到点了,就和由良辰并肩出门。
看着他俩离去,魏国恩就觉得世界快速流动了起来。他觉得厨房变大了,有时候也会有一种寂寞感;但这样的负面情绪,很快又被正面向上的力量掩埋住了。他是学徒,所以自必要承受学徒的艰苦和牺牲,他感到了急迫,因为他刚偷来了一段时间。这时间里,由良辰慢悠悠地吃肉喝酒,而他却马不停蹄在修炼之路上狂奔。
他会远远地超越由良辰,甚至他的“未来”,霍子安。
你们等着瞧。
天没黑,聚宝源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要了号码,前面还有97桌。
霍子安和由良辰在牛街闲逛,和牛羊肉摊主聊天,打听产地、屠户、运输等,尝试各种清真点心,最后两人一人一串糖葫芦,走回聚宝源的门口。人比之前更多了,桌号才走了一半。两人无奈,只好站在原地苦等。
子安咬了一口糖葫芦,惊艳道:“糖衣薄脆,山楂绵软,酸甜控制得真好。”糖葫芦也属于“必须限量”的重口食品,但他忍不住把一整串都吃完了。
由良辰跟霍子安混得久了,知道他其实爱吃甜食,每吃到喜欢的口味,就会高兴得像个小孩,但他严格控制自己不多吃路边食品,纠结的时候又像在思虑着世界的存亡。每次看见子安烦恼的模样,他就想笑,而且心里毛毛的。他心里毛毛的事情很多,比如小奶猫把耳朵蹭到灰墙上的时候,又比如光脚踩在泥地上,发现脚边有几朵萌出的小花;但现在能让他心里毛毛的人,唯有霍子安。
于是,他把自己手上剩下半串的糖葫芦,给了子安。子安想要拒绝,由良辰却直接塞他手里,“拿着,我去抽根烟。”
子安拿着糖葫芦,心里苦恼:“今天又破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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