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滴答。
滴答。滴答。
大天狗猛然从困顿中惊醒,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往门外望去,只看见翠玉欲滴的竹林随着冷风瑟瑟轻颤。现在,那位姿仪风雅的阴阳师已经离开几日有余。大天狗本以为生活会往好处发展——
但事实上,他错了。
安倍晴明走了,这里还留着他的传说。
“大天狗,大天狗,你想晴明了吗?”
“没想。”
然而这句斩钉截铁真话,只是引来对面女子风情万种的一声轻笑。青行灯眼角眉梢都是那种,看着淘气小孩子任性时感到有趣的,意味深长。大天狗被她注视着浑身不对劲。但是,他难道还能禁止别人看他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青行灯生前受到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从这个角度而言,大天狗和她其实属于同类人。所以青行灯很擅长应对他——刚刚巧才在忍耐的那根线上,一旦大动干戈,就连大天狗自己都觉得过分。这样想来,青行灯还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也因为她够狡猾,这样的对话,也只是在晴明离开后的头几天发生。
……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在这方面,大天狗也不得不……感谢酒吞童子的牺牲。
“原来你在这里啊。”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大天狗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酒吞童子斜斜地坐在竹屋子的房顶上。他最近一直都做着鬼女红叶的装扮,开头几天,他尚且还有点耐心维持外表的端庄,但时间一长,酒吞童子本来就是个奔放不羁的男人,规整的振袖被揉皱了,柔顺的长发打成了结,他甚至为了方便行动,直接沿着膝盖截掉了下摆,露出了一双白雪般圆润可爱的小腿和脚踝。
——妖狐每次看见他,都宛如被人强行喂了一口带毒的翔。
酒吞童子懒洋洋地指责他:“你在躲我。”
“没有。”
这句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了。
但大天狗神色平静,眼睛直视酒吞童子,倒真有几分真挚的意味。酒吞童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那就是在躲茨木童子了。”
大天狗在内心中审视了一下这番话——
他竟然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酒吞童子若是知道,大天狗竟将他和茨木童子划为等同物的话,他恐怕会炸。好在,似乎“躲茨木童子”的这件事,微妙地取悦到了他,让酒吞童子看着大天狗的眼神中都有点惺惺相惜的兄弟感:“茨木真特么的烦人……”他吐槽道,大天狗也没从酒吞童子的这番话感受到什么真情实感来,然后,酒吞童子一个翻身就躲进了屋子里,“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如果茨木童子来了,就说我不在。”
“你这是把他当傻子吗?”
这件竹屋是大天狗自我审视用的静室,屋内空无一物,只有用来间隔的竹制挡板。酒吞童子直接把挡板拉出来,围了起来:“那就要问你了。”
在几个大妖怪的协力下,酒吞童子的妖气气息被改变了,惟妙惟肖到他家的头号死忠粉丝都不能面对面的发现自家的鬼王。但并不意味着,大天狗能在茨木童子的感应范围内大变活妖,掩盖掉气息最简单的办法是结界,但和支持着整个爱宕山神社的结界不同,如果大天狗在这个小房子上立个结界,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至于茨木童子到底傻不傻的问题。
大天狗拒绝讨论。
酒吞童子消失在挡板后还没有两分钟,茨木童子后脚就到了。他纳闷地盯了大天狗两分钟之后,恍然大悟,狠狠地用手挠了挠头:“原来是你啊,大天狗。”
大天狗:“……”
——请务必不要用这种“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路人甲哦原来这个人我还认识啊”的表情看着他。
“你竟然还在这里?”茨木童子纳闷道。
大天狗:“……”
——这是他的地盘好么!
——你想让他走到哪里去啊!
也不知道茨木童子自己脑补了一个什么样的事情,不过短短一两秒,他就不再关注大天狗。就像是面对一个普通的竹子,或者石块,他起身,就准备和大天狗擦肩而过,去追寻他身后的气息——然而大天狗拦住了他。
茨木童子困惑地回头。
他像是幼犬一样地皱了皱鼻子。
这个表情看起来真是迷之可爱,但是大天狗毫无疑问是不吃这一套的。而以茨木童子对大天狗身上分出的亿万分之一的关注,他也很难理解,大天狗为什么从之前一副“懒得管你们”的状态,到突然出手拦住他。但他最近心情很好,所以停了下来,很有耐性地等大天狗解释。
大天狗的解释也是冷淡的:“你不方便进去。”
茨木童子:“?”
“他……”大天狗迟疑了一下,花费了不到一秒钟,调整了自己一时之间说错的指代,还选了一个非常没有诚意的答案,明显没动脑筋,“她在蹲茅坑。”
茨木童子再怎么神经大条,应该也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
“哦。”茨木童子没有丝毫的怀疑,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大天狗对面,一动也不动。只有轻柔的风从两人之间温柔地穿梭而过。一分钟,两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大天狗自己都不免有些懈怠,但茨木童子一直睁着那双黑金分明的瞳孔,金色的眼珠带着金属的光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门。
门内传来打鼾的声音。
大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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