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修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就好像听见了什么恨不能忘记的话,他本就是因为大清早被折腾了一番,到现在都没能合上眼,又是大病初愈,自是有几分憔悴的,只是因为强打起了精神倒也不觉得,但此时他站在哪里身形一晃,几乎是要昏倒了一样,“你……不必说这样的话。”他缓声道。
沈洛平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似的,他看着轩辕修,笑道:“皇上是不是烧糊涂了,竟以为我是为了你说的这番话。”
轩辕修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会……”
他这话实在意味不明,只说了一半便止住了,也不晓得是不敢说下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他神色里已是满目的悲凉。
“方才皇上不是说今日天气甚好,那便出去走走吧。”沈洛平忽然话锋一转,又好似平日里最普通的语气一般说道,“轩辕凛不会拦着的。”
轩辕修的步子仿佛定住了一样始终不动,只是沈洛平却没有看他,转身便出了殿门口。
两人走走停停,竟是已经走到了城墙底下,说是散步,其实一直是轩辕修默默跟在沈洛平身后,中途他叫了好几声沈洛平的名字,但是沈洛平并不理会,只是继续走着。
等到沈洛平终于要走到城墙顶上面去了,轩辕修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拉住了他,“苏相珩!”
沈洛平却是对着他笑了一笑,他这笑容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让轩辕修怎么也看不清楚,“皇上若是不想上去,我自己走上去也是可以的。”
“你……”轩辕修勉强说出一个字,神色已经是极为痛苦的了,好像被什么苦苦折磨着一样,已经是没办法再继续开口了,“求你……”
沈洛平不去看他,只是说:“皇上若是还想听我说几句,便上来吧。”
见轩辕修还是不动,沈洛平不禁冷笑道:“皇上难道以为,而今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轩辕修听到这话终于克制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本就是中毒在身,又心中郁结多时,这下一齐发作硬是将喉咙里逼出了一口鲜血,他好容易将那点腥甜压了下去,才哑声道:“是朕错了。”
“皇上没有错,只是,错不逢时。”沈洛平这下倒是没有再刺激他,只是默默地上了城楼顶。
两人站在城墙上吹风,轩辕修本就是半病着的,不由得一直咳嗽着,一声比一声剧烈,好似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沈洛平只是静静看着城墙远处的风景,道:“皇上坐拥万里江山,是世间人都求不来的富贵滔天,实在是不应该。”
轩辕修已经没有法子说话,只能摇了摇头。
沈洛平却没有看他,又道:“皇上这番才识,当个昏君未免可惜。”
“这天下,终归还是需要皇上的,轩辕凛的性子,并非明主。”沈洛平说到这里又是一笑,他这笑容看在轩辕修眼里实在是刺眼,但他便是因着这个才故意笑的,“皇上是这样聪明的人,也不必我多说了,我便祝皇上——万寿无疆。”
听得沈洛平说了这样一句话,轩辕修顿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想上前去扯过他,只是现在他哪里是沈洛平的对手,沈洛平只是反手一掌就将他击到一旁去了,等他再想爬起来的时候沈洛平已经纵身一跃,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降落下去,很快就听得闷声一响,轩辕修竟然都没有勇气去往下看一眼,只是整个人瘫在地上,他一时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脑子已经是乱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待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只感觉天旋地转,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使得他什么都听不见,连视野都仿佛被这风沙遮住了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轩辕修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台阶,记忆好像出现了断层一般,他只记得看见沈洛平躺在地上,血涓涓流着,接着便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本来沈洛平穿的是平日里的青绿衣衫,被雨水打湿了却变成了墨绿色,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整个城门,是夺目的颜色,他忽然就想起那日御花园里为沈洛平作画时,他便是一袭青绿,身后是一片浓艳的锦带花,颜色繁杂,一朵朵漏斗状钟形的花颇具生机勃勃的色彩,乍一看好像水彩画的颜料盘打翻了一般,使得每朵花都沾染上不一的颜色,那时他是觉得,真好看哪。本来那锦带花离自己是很远的,他却感觉到有那种淡淡的芳气一点点溢出来,薄薄的香味蔓延开来,四周的空气都好像被这气味凝住了,轩辕修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淡淡的欢喜流淌着,好像有一扇窗子将他们二人与世隔绝了起来。
轩辕修就站在那漫天覆地的雨幕里,一动也不动,直站成了一座雕像,雨仍在下,却是隔一会儿才飘扬几丝下来。他伸出手去,似乎想挽留住什么似的,触手却是一阵湿意,寒冽的风呼啸吹着,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轩辕修不觉得痛,却清楚地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他忽然想到那个人的手也总是冰凉的,握着的时候像握了一块白玉,那时候他还想,若这就是一生一世该多好,可惜一生一世太长了,握住的手总有松开的那一天,温暖的怀抱总有冷却的那一天。也曾对饮成双,也曾耳鬓厮磨,却终究不过是月缺花飞,仅剩薄凉。这天下都是他的,却无法留住他,世事皆是如此,强求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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