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回过神,掌心一片湿冷。听萧韫曦提起这个,如实答道:“今日就能拟好,明日我便与门下省诸位大人一同审议。”
萧韫曦淡淡地道:“朕减去一半用度,上行下效,递上来的不得少于此数。”
闻静思躬身领命:“臣记下了。”
萧韫曦笑道:“静思去忙吧,朕也要看看北边的塘报。午膳时,朕叫逢春传你。”
闻静思对萧韫曦爱传他陪膳颇有微词,不过皇帝一意孤行又乐此不彼,他也不好太过推脱,应了声“好”便告退去贤英殿。他走的晚,一路清静安宁。朝臣回衙的,上值的,去其他殿阁处理公事的,散了个一干二净。等他走到贤英殿,长史元哲早已将各路文书分门别类,正中摆着的正是自己起意,萧韫曦首肯的新政《节俭令》。闻静思即刻坐下,翻开首页一篇篇看来。这《节俭令》并不单单将各级官员的月俸削减,大到除夕、元旦、上元、冬至的庆贺礼仪筵宴,小到官员每日的衣食住行都有规定。这份文书经中书省草拟,闻静思初审,三易其稿,各项措施一次比一次掐得紧。幸亏他有皇帝支撑,威望又高,权衡各级官员利益后,这两指厚的文书终于能让他定下心来。他看了一个上午,对于节俭成效多方演算,才稍稍露出点笑意。木逢春安静地守在边上,闻静思全心投入时,没有人愿意去打扰他。木逢春站在门的阴影里,悄悄地打量他。闻静思的容貌不算顶尖,眉目清俊,行止雍容闲雅,自有一份超群脱俗的气质凌驾于众人之上。他不笑的时候恬淡温和,偶尔露了笑容,便如满园青碧一点春色,令人心中暖意洋洋,舒服之极,木逢春忽然明白了缘何皇帝对他三千宠爱在一身。
闻静思左手翻着书册,右手三指捏着算筹,时而认真思索,时而低头演算,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太官来供给堂馔,被酒肉的香气勾起饿来,才猛地想起要去正德殿陪膳。木逢春见他从书册中回过神,笑笑着走近:“相爷,陛下有请。”
闻静思瞟了眼屋角的漏刻,惊道:“有罪有罪,我竟忘了这事。”
木逢春道:“陛下吩咐过千万不可打扰相爷,到堂馔时相爷自己会省的。”
闻静思心中羞惭,面上微红,连忙跟着木逢春走出贤英殿大门。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虽然昨夜一场大雨消了几分暑气,正午的帝京依然热气蒸腾。远处凌霄阁的荷花已经开了满塘,从长廊看去,碧涛卷霜雪,如诗如画。正德殿就在凌霄阁左侧,四周栽植了荼蘼,如今已经过了花期,仅留了一树青色的果实挂了满枝。
闻静思见一人远远的从正德殿走出来,待走近才发现是宗丰年。他心中似乎极其欢喜,满面笑意哼着小曲,见木逢春领着闻静思,哈哈一笑拱手为礼。“闻相。”
闻静思笑道:“宗大人好心情啊。”
宗丰年略略收了笑容道:“陛下重托,实乃万福。下官今日便启程前往北地,就不多叙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宗丰年便匆匆走了。其后到正德殿门前的一段路程,又接连碰到了监察御史谢长亭,大理寺丞魏玉英。两人俱是面有忧虑,说不到几句就告辞离去。闻静思隐隐猜出了皇帝的用意,心中实在为萧韫曦高兴,面上不禁带了微笑。刚踏入正德殿,萧韫曦便叫了传膳,又向闻静思招手道:“静思坐到朕的身边来。”
闻静思笑笑,恭恭敬敬地在左下首坐了。萧韫曦拿他没奈何,也不再强求,笑道:“静思笑脸迎人,何事这般开心?”
闻静思实话道:“方才见谢、魏两位大人出去,便猜陛下要整肃贪官污吏,不知是也不是?”
“不错!”萧韫曦双眉微扬,缓缓道来:“朕算过一笔账,仅凭《节俭令》,内务府每年可省下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朝廷可以省下三百五十万两。然而这些若放在天灾面前,只是杯水车薪。因此,并不能只靠节俭,也要开源。”
闻静思听得感慨万分,长叹道:“陛下说得不错。臣记得永安三年,闽州太守被判贪污受贿,他府中查抄出来的多达一百九十万两现银,所贪之巨,天下震惊。”
萧韫曦笑道:“历来皇帝最头疼吏治,做得犹如战场一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朕不在明面上做这事,叫谢长亭派人暗地里查了,钉死了罪名一起惩处。他们私吞了多少,朕就要他们一分不差的都吐出来。”
闻静思心知他说的一点不错,历朝最难禁止的是贪污受贿,最难教化的是人心私欲。他心中沉重,语气也带出几分慎重:“陛下放心,臣定会严加督办的。”
萧韫曦摇头道:“颁布《节俭令》,静思已是得罪好些人。惩贪吏历时长久,牵扯广泛,一旦触及贪官利益便如扒皮抽筋,说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们不敢拿朕怎样,朕却不能把你置于险地。这事朕自己拿捏,不能让你全做了恶人。”
闻静思心中一暖,脱口唤道:“陛下……”
萧韫曦哈哈大笑,末了轻声道:“皆时朕的丞相莫要大发慈悲为他们求情就好。”
两人说话间,传膳太监已经将午膳一一摆好。今日的主菜更为清淡,只得一味红烧狮子头,其他皆是素食。萧韫曦见闻静思面露惊讶,笑道:“昨夜徐谦来复命,说你操劳过度加之暑气入侵,引发脾胃不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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