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蓼握紧濯缨,走下观月台。城外炮火响起,观月台下,百姓纷乱逃生。
叶红蓼暗笑:就算杀了顾雨山,城外敌军还是会进攻,还是会屠城。只不过为了那渺茫到可笑的生机,就要将守护了这岳陵城二十余年的大将军双手奉上。这岳陵城,是得好好守着。
叶红蓼没有管身后的枪林弹雨,没有管身后的观月台在炮火隆隆中塌陷而化作灰烬,没有一个百姓或是顾家军要为他们曾经的大将军收尸。
叶红蓼握着手沾血的濯缨,一路来到溪宅。溪宅的庭院中,溪苏微微扶着身子,像是在等着他。等了好久好久。
“溪苏。”叶红蓼终于支撑不住,他太累了。叶红蓼头垂在溪苏的肩头,倒在溪苏的身上。溪苏抱着他,他才没有倒在地上。
叶红蓼伏在溪苏肩上,喃喃着:“溪苏,你随我走,可好?”
“好。”
叶红蓼醒来,顾城正等在一旁。昨夜的一夜抗战,城外敌军并没有占多少优势。
叶红蓼起身,整理好军装。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城,问道:“顾城,你可信我?”
顾城答:“信。”
叶红蓼问:“无论我做什么?”
顾城答:“你若要守,我便守。你若要杀,我便杀。”
你我为兵时,肝胆相照,并肩作战;我为将你为兵时,你应我敬我;如今你为将军,我只信你便是。
叶红蓼沉默。他将腰间的濯缨扶正,没敢看一旁的溪苏一眼,就离开了溪宅。
若是看溪苏一眼,他怕是走不了了。
通往岳陵城城门的路上,三五人又要故技重施地散播纸张。叶红蓼下令,无需顾忌,全部杀。
叶红蓼心中暗讽,岳陵城如今的境况,何须再散播谣言。你们不就是想要灭了这岳陵城么,杀就是了。
岳陵城城门已被打开,城门外,敌军俨然而立;而城门内,江一舟与迷无已登叶红蓼许久。
叶红蓼没想到,江一舟是如此疼爱自己。竟然将这生杀大权的大将军之位,亲手送到叶红蓼手上。
顾府顾雨山书房,叶红蓼坐在从前顾雨山常坐的位置上,看着站在大厅里的江一舟。
顾家军与阳林军四天三夜的浴血奋战,损失惨重,但是将已入城门的敌军全部歼灭。而此刻站在大厅里的江一舟,却是一身的释然。
他终于体会到赵蒙和十年前那一场恶战的感觉。他们精心策划的这长达十年的局,其实不是想赢,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水生石上,必定化作瀑布飞驰而下;水生海中,注定要翻涛涌浪。他们都没有选择。
只是江一舟还是心有遗憾的,那就是林戈——他最有愧与他。还有迷无,这个为了自己挡了一颗子弹的弟弟。
对他们而言,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四哥你可知,大哥将濯缨交与我时,说了什么?”叶红蓼将手中的濯缨刺到书桌上,道:“他说:濯缨,只杀敌,不杀亲。”
只杀敌,不杀亲。所以,叶红蓼怎么可能拿这濯缨杀了他的大哥?
江一舟突然就笑了。那种舒心的笑。能在这般情况下还能救顾雨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林戈。
林戈自称最后一管药救了叶红蓼,看来这最后一管药,是救了顾雨山。可江一舟不解,为何迷无没有杀林戈,为何迷无要骗自己?
何止迷无,赵蒙和亲手□□出的孟荷生,还不是一样将计就计骗了所有人。那迷无费尽心机所袭击的新娘,不过一副早已备好的尸体。
被赵蒙和精心教导的孟荷生可是比没有被赵蒙和教导过的迷无,更懂得这死士的手段。
恰好孟荷生也需要这么一个时机,让他的小荷衣消失,不要和这岳陵城或是浔阳城有任何的牵连。就不用看到这真正的民心。
江一舟永远不会知道,他和迷无在岳陵城与叶红蓼和孟荷生对战时,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一个身着顾家军军服的医生,拼死救那些被他们杀伤的顾家军伤员。
“林戈!”花繁抓住林戈伤口密布的手,道:“林戈,你救不完的。”
早就精疲力竭的林戈看着这横尸遍野,看着花繁,唤了一声:“老师。”便倒在花繁的怀里。
花繁抱起林戈,抱起他这个怄气离家出走十余年的学生,道:“小弋,老师带你回家。”
叶红蓼已经不想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了。
城外敌军进犯,叶红蓼将岳陵城交于顾明山,将军法处交与荷衣,将顾家军交与顾城,只身带兵前去度巍山迎战。
也许顾雨山和孟荷生是个好将军,可他们不是称职的兄长。他们一个想要护顾明山一生周全,一个想要孟荷衣一生不染。到最后,却是让他们重新踏上了这条他们最不愿意让他们染指的护城之路。
叶红蓼比谁都清楚,岳陵城的百姓,又怎么会容得下一个弑兄滥杀的将军。
叶红蓼出城那日,命人传赵临川烧了那枯梅;命人布红绫满城。
他所欠他的这场婚礼,却是不能还了。
半嫁-不负责番外
漓水上,一叶扁舟幽幽而行。花繁斜靠在船头,看戴月教小孩写字。这小孩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
小孩按照戴月的指点,一笔一画的画在纸上。船篷中刚睡醒的林戈探身出来,附身看了一眼小孩画在纸上的字,摇摇头道:“我说月啊,你这是教书法呢还是教画啊?”
“二师哥是在教长离写自己的名字。”小孩稚嫩的声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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