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哪,殿下还没回来,上皇怎么能够安心?”李胜笑着答话,目光慈爱,都说宫中无真情,但这一对父子之间倒是感情真挚,若是放在十几年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上皇会为了一个儿子操心至此。
李胜从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母妃不是最受宠的,甚至母族势力不显,上皇自己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个,然而,受宠的那个忽一日被打入冷宫了,母族势力大的那一个忽一日被连根拔起了,皇子中最优秀的那个,忽一日被打落尘埃了。
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上皇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关键还要看怕不怕,敢不敢。”
后来李胜才明白他的意思,怕了便没有前路,敢了便没有后路,不怕便敢,不敢便怕,总不能两全的。
于这中间选一条路,后路还好说,但能不能退出来却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不得自由,若是碰上胸襟不大的,便是活着也一辈子都如坐牢一般。前路则是那古往今来诸位皇子都一往无前的那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不得胜利,便是死亡,绝无幸事。
因为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也不是最有势力的那个,这条前路他走得格外艰难,然而,他最终胜利了,挡在他前头的,无论是比他优秀的,还是比他有能力的有势力的,都成为了他的踏脚石,以失败托起了他的胜利。
从那一天,已经成为皇帝的上皇便没有了兄弟,成为了孤家寡人。
尔后,后宫争宠,前朝政争,互为勾连的两方在上皇的连消带打之下以一个宠妃的死亡而告终,连同的,还有那个宠妃的家族。不久后,太后迁居慈安宫,礼佛不出。
李胜并不聪明,每每等到落幕他才能够想明白之前的事情,而想明白了之后,曾经以为上皇对那妃子的宠爱对其的痴迷,都成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颤抖,那般表现那般情怀,竟是从不曾爱过吗?
那冷清的眼眸中可曾真的有过情深如海?看到那一场开始落幕,李胜心里头隐隐有了一个念头,上皇此人,莫不是天生薄凉吧!
这样的念头在那一夜宫变达到了极致,明明早就掌握了胜券,却还是要看着那一场闹剧一般的宫变开始,看着那不知情的中毒的儿子们自找死路,那可比戏台子上的戏好看多了吧!
大概是被上皇影响了,那种时候,李胜所想的则是这般,他从未担心过那样一个男人会输的,因为他对别人绝情,所以他自己便立在了不败之地。
十三个儿子,几乎是一夜俱丧,而他的表现不过是摆摆手,说一声“安葬了吧!”
对兄弟,无友爱;对父母,无亲情;对妃嫔,无真心;对子女,无疼惜… …对自己,无愧疚。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啊,竟然有一天,也会因为儿子的晚归而等候,因为不放心而无法安睡,果然,还是老了吗?
因为年龄的衰老,腿脚已经有些不灵便的李胜在上台阶的时候拌了一下,身边一只手及时托住,温声传来:“小心!晚上有露,台阶湿滑。”
哪里是露水啊!看着干净无水色的台阶,李胜笑得眼角有了褶子,“多谢殿下了,殿下快进去吧,上皇正等着呐。”
“嗯,我进去了,李总管也早些歇着吧,守夜的事情让小的们来就是了。”
身为上皇的贴身太监,曾经当过大总管的李胜身边不光有徒弟,还有一些小太监是专门伺候他的,一些繁重琐碎的事情,他都可以交办下去,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事实上,若不是他伺候上皇的时间长了,不忍离去,这个年纪,他早可以退下来休息休息了。
对太监,水欣从没什么歧视,他们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已经成了这般,也就是个职业,鄙视什么的,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只是偶尔的确有些可怜他们。
正常的人退休之后总有天伦之乐可以享受,而他们,退下来便是孤零零一个,曾经奔着他们权势来的未必还能在他们没有权势之后好好照顾。陈德禄不就是么,跟了瑞诚帝后也很少来看李胜了,便是来也要让人想想有什么目的在,师傅和徒弟之间,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好?
门口的小太监掀起帘子,水欣大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正歪在软榻上看书的上皇,鼻梁上架着玻璃眼镜,脑后的灯火映在书上,翻看之时,嘴角微微翘起,笑意浅浅。
“父皇看什么呐,这么晚都不睡!”水欣问着话自顾自走过去,依偎在上皇身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也去看那书上所写。
“去,脑袋挡光了!”上皇推了一下水欣的头,没用劲儿,轻轻的一下,玩闹一般。
水欣顺着那力道所向晃了一下头,故意叫道:“哎呀,父皇都不爱我了,可是嫌弃我了?”
“去去去,什么爱不爱的,朕不爱你,能留着你在身边教导?小没良心的!”
不同于第一次听到“爱”时候被雷个半倒,浑身冒鸡皮疙瘩的情况,如今的上皇可以很自然地把这个字挂在嘴边说来说去,就好像在说今天的饭好吃不好吃一样。
父子两个这般腻歪,最初于上皇来说是极为新鲜的,因为新鲜所以纵容,因为纵容所以习惯,因为习惯,所以… …看着水欣不满噘嘴的样子,恍惚又似看到了他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孩童一不高兴就噘嘴,而不高兴的理由总有千万种,不让他做龙椅,做了龙椅发现硌屁股,吃饭吃不出菜味儿,非要在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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