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却出人意料地开了。菲利克斯站在门后,看着脸上还带着伤的西瑞尔,侧身让他进门。
西瑞尔愣了愣,最后居然摇头拒绝了。菲利克斯似乎也没料到西瑞尔有此反应,跟着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冷淡。
他什么都没问。
没问西瑞尔为什么还没睡。没问他为什么这时来找他。也没问为何既然来了却不进去。
像他什么都知道。
不用问,答案也全都了然于心。
于是他们就隔着一扇门,在幽微的烛光中对视。西瑞尔看得还是那么理直气壮,好似他生来便拥有这样的权利,好似他从来不畏惧别人的眼睛,也从不畏惧别人的感情——好也罢,坏也罢,他似乎已经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完全的应对之策,一颗心被自己武装得宛若铜墙铁壁。
于是菲利克斯又败下阵来。
他从不敢与西瑞尔长时间对视。年轻人类的眼睛里藏着足以焚天灭地的火焰,他害怕的不是引火烧身,而是担心人类会被自己灼伤。他无法不去拒绝人类。
静默在两人之间筑起一堵坚实的墙,谁也没有打破的意愿。
菲利克斯垂眼,视线从青年的脚移向他的腹部,担心他的伤,终于还是妥协地伸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房间推到了床上。烛台被他接过,顺手搁在了桌上,外套滑到床上,他没去管它,手指抓着衬衫下摆掀开,灼伤的地方还没包扎,血是止住了,伤处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低头亲吻伤口。被他按住无法动弹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却没有声音出来喝止。
他被默许了。
青年此时的表情如何,他没有猜测,也不曾抬头去看,注意力全在那开绽外翻的皮肉上。吻和舔舐都小心翼翼,他竭力将头发拢向而后,也竭力忍耐对血的渴望,只想让西瑞尔的伤能好得快一些。
伤口从侧腹向腹股沟蔓延,一部分收在了裤子里。菲利克斯的手指扣在裤腰上,终于还是抬头了,青年垂眼看着他,蓝色的双眼在黑夜中闪着动人的光。他注意到西瑞尔额头和鼻尖上的汗,也注意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潮湿的呼吸像一场下在傍晚的雨,在悠长的夜里淅淅沥沥,宛若某种可与永恒攀比的征兆。
美丽的你。
这赞美突兀地跃入菲利克斯的脑海,他觉得熟悉,却无法从记忆中找出与此相近的片段。
那一定是赞美西瑞尔的。
菲利克斯如此笃定。
“怎么了?”
西瑞尔终于开口说话了。
菲利克斯依然盯着他,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审视,或许是在审度他迟疑的原因。他拒绝了西瑞尔,所以现在也要拒绝继续吗?抑或他应该装得坦荡些——他可以坦荡,他可以坦坦荡荡地帮助西瑞尔治愈伤口,他也可以坦坦荡荡和西瑞尔一起调查别的案子,他甚至可以坦坦荡荡留在西瑞尔身边,坦坦荡荡做任何事。
需要坦荡的不是他。
他们面对彼此都很坦荡,只不过对方亦直白拒绝。
他们陷入了矛盾。
菲利克斯没有说话,拉低了裤腰继续亲吻西瑞尔大腿上的伤。
西瑞尔的喘息破碎而沉重,他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疼痛。但他继续坦然自若地无视,既然要拒绝,索性做得残忍些。
沉默继续发酵,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碍事的尖牙几次勾住伤处的皮肉,他听见西瑞尔压抑的低喘,想起青年为了他不惜舍身赴险,心中又内疚又疼惜。
一开始他割舍不掉的是对自己亲人的感情,于是将西瑞尔当成了慰藉,也由着男孩将他当成慰藉。可在男孩数次离开与回归之间,他发现他们对彼此的意义都发生了改变,他清楚地知道西瑞尔不可能是亚伦了,他放心不下西瑞尔也不再是因为亚伦——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他们不断给予彼此稀薄却近乎掏空自己的善意,好似彼此成为自己的唯一。
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了。
但这不是菲利克斯希望的结果。
错过一次两次,没想到还能一错再错,菲利克斯懊丧,忍不住叹息。
西瑞尔听见了。
他猛地拉起菲利克斯,翻身将他压倒在床,就这么不体面地伏在他身上。他在疼痛与渴望中呼吸得很克制,在黑暗之中变得迟缓的双眼依旧紧盯着唇角带血的吸血鬼,目光反倒比刚才更加犀利了些。
如果关乎人生的选择选定了错误的选项,那还要为此义无反顾吗?
可如果关乎人生的选择里只有一个选项呢?无论对错,他能选择的只有那一项呢?
菲利克斯就是唯一的那个选项。
迟疑过,挣扎过,逃离过,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兜兜转转,却在破旧旅馆的房间里重逢。
他想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不能从一开始就对他弃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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