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什么潜伏在黑暗中,摒除了一切声音,只为欢迎他们的到来。
算上意外加入的刘爱霞,他们一行六个人,情况都不是很好。其中最严重的,是杨叶和徐闲舟。
当时杨叶从车窗中跌出来,顺带着拉出了徐闲舟,先不说杨叶的左耳已经没了,单是两人身上被玻璃划出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很难处理了。杨叶还在昏迷中,是高聪一路将人抗了过来。徐闲舟伏在秦子觉的背上,伤痕累累,不得动弹。韩佳盈在慌乱中丢了鞋子,一双脚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刘爱霞受到惊吓,精神很差,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一群人残的残,伤的伤,不得已,他们只得停下来休息。
然而一旦放松下来,情况更糟糕了。原先,他们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现在这么一停,身体里的各个器官都叫嚣了起来——浑身的肌肉都在抖动,酸疼得让人几乎站不住脚。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经过超大量的运动,他们的体力已经透支,但是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们提供力量。水,食物,衣物……所有东西都被落在了火车里。
其实他们也不得不停下来,因为除了体力难以支撑他们走下去以外,几个人都察觉到了一件事——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打了好几个圈。
徐闲舟的背部受伤严重,正趴在秦子觉的膝盖上,乖乖地让对方检查伤口。
秦子觉拿着手机照明,吃力地看清徐闲舟身上深深浅浅的伤,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徐闲舟的肤色比起他来要白上许多,因此,一道道血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徐闲舟忽然想起许久都没有问过的问题:“喂,这次怎么解释?”
秦子觉站起来,将人扔给高聪,说:“杀人游戏。”
他想起自己大学时期常玩的一款单机游戏,荒山古堡、无人列车、废弃医院……一个又一个场景,自己是那个制造死亡的人。大学四年,他一直是杀人记录的最高保持者,他对着冰冷的机器虚拟的空间,一个接着一个地杀。可那些都只是数据,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的时候,心里,会是这样疼痛难挡。
就像那时,他看见徐闲舟没有伸出手而是将杨叶推出来的时候,他的心脏竟是抽痛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想,他也是惧怕死亡的。
死亡是件很奇妙的事,它可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可以只在一瞬间发生。它能分开很多东西,至亲至爱,尘世纷扰。从前他认为死只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怨恨和不甘是没有用的,他觉得死不是一种失去,而是一种必然。
死亡离他那么遥远,它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苍白的词汇,它甚至还没有他的一管颜料来得重要。然而当它真正临近他,当他真正能够感觉它、触摸它的时候,他禁不住去思考,如果那时杨叶没有将徐闲舟拉出来呢?
如果,徐闲舟死了呢?
……
高聪手忙脚乱地接住砸过来的人,莫名其妙地嘀咕道:“没事生什么气啊……”
分针静悄悄地走着,无论他多么期盼,时间依旧过得不紧不慢。
“小聪。”黑暗中有人叫他。
这声音轻软温柔,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
“小聪。”那个声音继续呼唤。
“妈?”高聪颤声问,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他母亲的!
“小聪……”那声音愈发轻柔起来。
妈……高聪的眼睛湿润了。
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
小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妈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叫他“小聪”,说,“我们家小聪,是最乖最听话的孩子。”
就是这个声音,用它特有的语调夸奖他、教育他。在他犯错的时候责骂他,告诉他要改正。在他失意的时候鼓励他,要他坚强。在他骄傲的时候提醒他,要他虚心……
这个声音,给了他太多太多。
怎能忘记?这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母亲的声音。
泪水留了满脸,他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依赖她、想念她。
“不要回头。”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徐闲舟拉了他一把。
“为什么?!”那是,他的妈妈啊!
“夜行路,莫回头。”徐闲舟冷着脸,说,“你妈妈没教你吗?”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高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就是我妈!”
徐闲舟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不远处的骚动吸去了注意力——
韩佳盈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停止前进的时候,很自然的,众人分成了两拨。几个男人坐到了一起,韩佳盈和刘爱霞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休息。
荒郊野外,这本是不太安全的方式,但由于身体不适,徐闲舟已经懒得去管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的。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还真就出事了!
那一边,韩佳盈拖着脚,奋力拉住刘爱霞,由于力气小,一瘸一拐地被对方拖着走。
示意高聪扶一把,徐闲舟挪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韩佳盈急切地说,“刘大姐忽然就站起来了,我问她去哪里她也不理我。”
高聪在一边捅了捅徐闲舟:“情况好像不对。”
“是人都看出来了。”徐闲舟凉凉地说。
情况的确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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