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领情,不知好歹,皇帝在心中注下考语。
接下来宣政再无暇旁顾,新朝初始,天下几务、无分巨细。皇帝深知有圣祖仁皇帝珠玉在前,一群兄弟不怀好意在后,又有八王一党朝臣虎视眈眈专门等着拿他错处,强敌环伺!皇帝别扭性子发作,夜夜呕心沥血批阅折子,务期综理详明,事无巨细都要叨个彻底。
夙夜孤枕难眠,他也真心喟叹为君难,难于上青天。兄弟父子搏杀血色尚未褪却,为了处置皇考留下弊端时政天下又要再起刀戈,真心不易。可恨身边的人要么不用脑子一根筋通到底,要么包藏祸心一肚子坏水儿只知道拖朕后腿。
先是讨论刑谳一事,皇帝对于圣祖晚年时用刑宽免早已忍到极点,但他就算做了天下第一人也不敢扯开了嗓子喊要用重典严刑治国。在众人三缄其口的附议中,皇帝拍板,自今年为始,凡外省重囚、经秋审具题情实应决者,比照朝审之例、三覆奏闻,以副朕钦恤慎罚之意。这事自然交予掌管刑部的怡亲王办理。
再来是兵部事宜,历来军中吃空饷屡禁不止。国库捉襟见肘此歪风邪气不得不杀!皇帝说,每年派往出牧之官员兵丁内、竟有不去者。即马匹驼只、俱不足数。这些兵丁官员吃着朝廷的饷银在关内关外闲住,倒是比朕与众爱卿还会享福,这一次外派,大臣等即行保奏不及者,即行参劾,绝不姑息!
说到这里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张廷玉年纪大了,额头虚汗直冒,他不敢胡乱抬头,只在皇帝询问时略微侧目,果然看见周遭几人也都面如土色。廉亲王身体未愈,早已头晕耳鸣背心湿透胸闷气短,眼看就要撑不住告退。
幸而皇帝说了半响也觉得渴了,端起茶杯一看已经见底。苏大总管机灵行事,忙招来太监入殿给万岁及各位大人上水续茶。
隆科多端起杯子一闻,是雪顶贡茶,一年不过七八两的产量,便是宫里皇上也不能敞开了喝,能得皇帝下赐此茶实在是顶顶荣耀。隆科多抬头觑了周遭几人反应,几人都先闻香进而浅浅细品一口,眉目松缓上扬,唯有坐在皇帝下手方的廉亲王对着茶碗发愣,眉头渐拢。
胤禩手里分得的连半颗茶叶末子都没有,只有甜甜蜜蜜一盅红糖水,漂浮着一粒蜜枣。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天气原因意外延误了两天,今天晚上才到家的,外面没有网络也没法通知,对不住了。这两天会加紧更新。
最后一句甜了吧?
21、北风其凉 ...
胤禩对着一盅蜜枣红糖水发怔,这盏茶水无疑有人特意为他备下,他尚不认为能劳动苏大总管弃暗投明,那么这茶水便是出自上意了——会不会有毒?
身下的软垫与手中的红糖水无一不在提醒胤禩一件他极力忘却的惨痛记忆,可有人却偏偏不想让他如愿。皇帝借着喝茶的机会扫视议政大臣,看见胤禩最终低头轻啄茶盅神情古怪一笑,开口道:“都这个点儿了,朕也乏了,你们各自散了办差。朕用的膳只怕你们也不爱吃,便不留你们了。”
允俄的折子还未提及,胤禩率众人躬身退出御书房之后不禁踌躇起来。皇帝意图太过明显,要么是不想他插手此事,要么是等着他亲自矮身祈求,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张廷玉等人各自离去,胤禩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却见那怀表长针断落,已然坏了。他心中更是烦乱,不祥之感挥之不去。弟弟在张家口被慢待无礼,行如拘囚,没得一点体面,他只要想起便一口气梗在胸口呼之不出,亲自去求老四于他而言无异于刀斧劈身一般,可是他不能不去……他毫无作为,老十母族一脉、跟随他不离不弃的八王一党会寒心,哪怕是有十个人离心也会称了老四的意!
十二月的天气阴沉无常,像一顶厚重的帐顶,随时都会被骤风吹倒,倾轧下来。
冷是彻骨的冷,纵使裹在厚重的熊皮袍子里也手足冰凉。太庙那次过后,胤禩的身子亏得厉害,几乎成了一个空壳子,十月时光是坐着也是一身的汗,过了两个月头晕耳鸣胸闷气短得厉害,膝腿上缠了狼皮做的暖腿子也暖不起来。
胤禩拖着麻木的双腿缓缓往东华门走,一直快到正门了才听见后面有人尖着嗓子唤他。
“王爷走得好急,奴才从天街儿就一直唤都没能唤住王爷。”苏培盛年纪不小了,这一段路的碎跑也让他不住喘气。皇上最是厌恶宫中有人大声喧哗,他不敢扯开嗓子乱喊,又怕小太监不会说话不得力,只能拖着一身肉拼命追。
胤禩自嗡嗡的杂音中分辨出苏大总管说了什么,才勉强笑着道了声有劳。
……
御书房里地龙烧的旺,连墙壁金砖都是温热的。胤禩裹在最厚重的冬衣里奇迹般的不觉得热,皇帝传他进来之后就把他晾在一旁他也自得其乐,欣赏完内殿新换的梅瓶笔砚陈色,又在心里将瓶里腊梅枝上的花苞骨朵数了一遍。
正当他数到第三枝时,皇帝才开了金口:“没有颜色的奴才,还不给廉亲王上茶。”说罢对胤禩笑道:“新进的奴才,用来总是不够趁手,也没个眼力见儿,不知道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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