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传羽冲上去大叫一声:“宗巴大师!”
那人听闻响动,缓缓抬起头来。
柳传羽看清他的脸面,骇得大叫一声:“大师!你怎么了!”
宗巴嘉措脸上已经伤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原本是眼睛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柳传羽再一细看,发现他全身骨头均已折断,整个人摇摇晃晃,凭借木棍和布带捆绑支撑,才勉强盘坐在台上。
柳传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是……这是……”
宗巴扭动嘴角,稍稍扯出一个看似是笑的表情:“你莫为我挂心。我现在这般模样,反倒心宁意静,真正是再舒畅快活不过了……”
说罢嘶哑地呵呵两声。
柳传羽怀抱丹增,双臂瑟瑟:“大师,你是如何弄成这样?”
宗巴嘉措笑道:“从前苟且偷生时候,从未有一日不悔不恨,而今成了废人一个,行将就木,反而觉得前所未有地轻松自在!哈哈……”
柳传羽问道:“是……雪音做的?”
宗巴嘉措一派坦然:“一切缘起都是在我。他恨我,是应当的。如今他剜我双眼,断我全身筋骨,我正好将欠他的一并还个干净,实在是爽快极了。”
柳传羽凝视宗巴,见他身上皮肉还在,但是却像是所有骨头都被抽去了那样,整个人若不是有木棍支撑,立时便会软塌塌地瘫在台上,心里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想到雪音食人肉喝人血的魔鬼心性,默默无法言语。
宗巴没有听见柳传羽的声音,耳朵动了动,问道:“柳姓小子,你身边,带着亘迦的儿子吧?”
柳传羽一听,连忙称是,“正是,大师,您可有办法救他一命?他先前已经重伤,加之一路心碎折磨,如今日夜不停地咯血,没有续命的良药,我只怕他撑不过几天了!”
宗巴轻轻点头,嘿然笑道:“我便是在这里等他的。”
柳传羽一惊:“什么?”
宗巴嘉措空洞洞的一双眼窝对着柳传羽怀里的丹增,伤痕遍布的脸上堆砌起有些令人畏惧的可怖笑容:“我便是等在这里,还亘迦一条性命,如此一来,老子也就终于能无牵无挂,无怨无悔啦!”说着他扯着破碎的嗓子纵情大笑,对柳传羽道:“柳姓小子,你过来!”
柳传羽不明所以,只得将丹增放在一边,向供台走去,走到宗巴嘉措面前。
宗巴说:“你将我旁边的盒子拿起。”
柳传羽闻言,果然见宗巴的身侧放着一个铁质的黑色盒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宗巴嘉措接着道:“小子,下手快一点——将我胸口用利刀剖开,把活心取出,放在盒子里。”
“什么?!”柳传羽又是大叫一声,差点将盒子摔在地上。
宗巴嘉措道:“雪音与亘迦姐弟反目,累得丹增自一出生起便不能活,苦痛度日,追根究源,我王兄与我都难逃其咎。这些年来,我一直用百虫百草药养己身,便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将这颗人心拿来做药引,好解亘迦儿子的死症。也算我能还她们母子一份血债。你只要以这枚人心作为药引,然后取火精晶、心血草制药,一回便可真真正正地令他再世重活,日后不须缠绵病榻,受热毒侵身之苦。”
虽然听了宗巴此番诉说,但柳传羽双手剧颤不已,如何能下得了这个手,去活剜人心?
宗巴道:“柳姓小子,你莫要犹豫了。我早已百毒入身,又盲双目,全身筋骨尽断,你此刻给我一个了断,还能救亘迦的孩子一命,更是成全我的夙愿,如此好事,还不快快动手?”
“大师——!”柳传羽长呼一声,双膝砰然跪地,恭恭敬敬地在地上向宗巴嘉措磕了三个头,“柳传羽谢大师救命之恩!来世衔环结草,定会报答大师!”
然后起身拔出腰侧匕首,低喝道:“得罪了!”一步上前,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破开宗巴的胸膛。
一颗滚烫的活心,落入铁盒之中,柳传羽闻到盒子里飘出一股扑鼻异香,连忙合上盒盖。
宗巴嘉措胸中已无心脏跳动,仍旧畅怀大笑了数声,而后沉声定气道:“雪音!我无怨无悔了!”
语毕,溘然而逝。
柳传羽捧了那颗装心的铁盒,眼泪忍不住串串洒下,他将宗巴尸身移到龙王庙后匆匆埋葬,又郑重拜别。
这厢事了,柳传羽便带着丹增马不停蹄地往平韶关奔去。
白鸾说让他脱身以后便去平韶关,柳传羽心中便认为是要在此地碰面的意思,哪知一连等了三天,仍旧没见到白鸾的身影。
柳传羽心中越来越凉,心里浮起无数猜想,只怕白鸾身受重伤,不能前来;或者被雪音擒住,无法脱身;又或者已经伤重不治……
柳传羽被自己的各种猜测吓得夜不能寐,冷汗淋漓,只恨不能冲回君和关,寻找白鸾的下落,但此时丹增的情况却又越来越危急。丹增彻夜高烧,口鼻均开始流血不止,眼看就不能活了。
柳传羽想到白鸾对他的嘱托,狠命控制住自己内心恐惧,在平韶关停留三天之后,终是咬着牙带丹增往西离去。
一出平韶关,便是不断的沙丘和绿洲,极少遇见荒凉的城镇,偶尔会有路过的商队。柳传羽向这些过往商队打听“凤髓”的下落,却几乎无人知晓。想到自己当年花去了六七年时间才打探到“凤髓”的消息,不禁心生绝望。
两日之后,柳传羽便改变了初衷,直接带着丹增往大凤盘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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