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喜欢上学校哪个小姑娘了?
郑彧?
“我想让……想让……想让小叔……”
乔奉天听着他挤药膏似的仨字儿仨字儿往外蹦。也不着急,耐心等着,伸手挑橙子瓣儿往嘴里送。
“想让小叔陪我去运动会。”
乔奉天嘴里咀嚼的动作一停,问,“运动会?”
小五子咧了下嘴,摸了摸后脑勺,“……恩,春季运动会。老师让我们带上家长一起参加,但是阿爸要工作,我、我不敢说……”
“你支支吾吾半天就这事儿?”乔奉天啼笑皆非。
小五子点头,把衣摆绞成了串儿麻花,“因为、因为小叔你和阿爸都、都很忙啊……”
乔奉天没说话。
这孩子的顺从和懂事是刻在骨子里的。乔奉天既高兴他如此平定温和,有礼而知进退;有时候又忧愁,忧愁他自小就要被揉搓摔打捏的平滑光正不留一丝反骨。怕他长大了,意识自己家庭缺失,不被生母所爱,以致连大胆去支配自己人生的勇气也没有。
乔奉天捏捏他颇有些结实的胳膊,往上提了提他微微塌着的肩。
“放心,小叔肯定去。”
从陶冲湖回铁四局,要经过市中步行街那段儿。利南在修地铁五号线,城规七点一过已经准时封了路。乔奉天给挡了个措手不及,没辙,掉头绕路,从广视天桥上走。
广视天桥的前身是倚龙桥,念出来满口金庸味儿,历史悠久。曾经无名文人的几笔小序里,写它原是青砖灰瓦,两岸一列长柳。可再沛然的街景,也敌不过今天市政城规轻飘飘的一纸改令。都免不掉要剥脱陈旧,变成钢筋水泥的庞大结构。
天桥上风大,灯亮,低头就能瞧见脚下川流不息的璀璨车水。远眺前方,是总不完工封顶的广视大厦,高高矗立在夜色中的橘色塔吊仍在叮当作响,加班加点的旋转工作。
乔奉天把帽子兜上头,突然发现这几年,利南市一直在马不停蹄地修修建建。
东敲一锤西敲一棒的,迫不及待地昭彰自己企图领先时代革新迅疾脚步的那点儿心思。但又拖拖拉拉反反复复,原地打转不说,还把个小小故城抠的千疮百孔。
乔奉天扶着围栏,觉得很多世情都有事实可依。人有时候也是这样,越是想往前走,偏就越是脚步黏重,停滞不前。
郑斯琦刚从郑寒翁家回来。
郑寒翁太久没见亲亲宝贝大孙女儿,乐得颠颠,精心煨了一大锅酥烂的红烧鸡爪,让这丫头就着电视闷头啃掉一大盆,骨头垒成了座小山。等郑斯琦告诉他郑彧过两天要参加利南附小的春季校运会,老爷子又二话不说拉着她去商场挑了双不便宜的运动鞋。
嫩粉的颜色,粘了俩脚丫子大的蝴蝶结。给郑彧乐得见牙不见眼。
郑斯琦看了直皱眉。讲实话,他就不信穿着这玩意儿能跑步?怕绊不死自己个儿是怎么的?
“你别老那么糟践您退休工资。”郑斯琦在厨房里戳他爸,“您留着自己娶老婆。”
老爷子眼镜一推,巴掌一扬,“关你臭小子屁事儿,说的就跟你有老婆似的!我不提你小子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得得得。”郑斯琦手一按,“爸您当我没说。”
郑彧坐在后座儿一路哼着小曲儿,晃荡着两条腿。郑斯琦从后视镜里,看她嘴边儿还沾着吃鸡爪儿没揩净的酱油,像个偷吃餍足的狸猫崽。
“呐。”郑斯琦抽了两张面纸往后递,“擦擦嘴,小馋鬼。”
郑彧脸往前凑,合着眼,“爸爸帮我擦。”
“少来,自己擦。”
“哼。”郑彧噘嘴,“小乔叔叔都会帮我擦……”
得,半路杀个乔奉天截胡,自己在小妮子心里这地位堪忧。
郑斯琦偷笑,“爸爸要开车,爸爸没手。”
“看!小乔叔叔!”
郑彧突然伸手指着前窗,望着广视天桥的东南一角。郑斯琦听了一挑眉,顺着郑彧手指尖的方向看去。的确是个削瘦人影伫立在桥边,虽不大能看得清明,但紫红的头发却被晚风吹得蓬起。
只一眼,车子就快速驶过了天桥。郑彧忙转身趴着后窗去看。
郑斯琦笑着夸郑彧,“眼比谁都尖。”
“嘿嘿。”
“还‘嘿嘿’咧,都是吃菜转盯着盘里肉拣给练出来的吧?”
郑彧皱着鼻子转过头,“你讨厌!你不许说!”
“好好好,我不说。”
郑斯琦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按着手机发了个短信。
乔奉天在桥上点开一看。
“大晚上在桥上喝风,我算知道你冻疮怎么好不了了。不回家吗?”
乔奉天不由得四下环视,回,“你是电子眼吗?”
“错了,我是先知。”
冷笑话一样的短小字句,都能想象到郑斯琦那副正二百八的周正模样。
乔奉天倏而笑了,眼瞳正在夜色里微微发亮,如同柳枝轻拂熠熠水面。既像是有隐隐的思绪波动,又像仅仅只是因为映入了流烁的霓虹。
作者有话要说:
郑是直的没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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