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鑫之恨他,从小到大。
杨涵之记得他的中学时代,每次刚进入学校的时候,当他刚和周围同学打好关系的时候,杨鑫之会突然出现,带着仇恨和轻蔑:
“杨涵之是小三的儿子!他妈不要脸,破坏别人家庭!”
“天!杨涵之不是你弟弟吗?”
“呵,不然我怎么那么清楚?”
“……”
这种恨意杨涵之能理解,活了十几年突然冒出一个弟弟,还来跟自己抢家产,换作他也受不了。其实有时候,杨涵之也会鄙薄自己那个早逝的生母,那个女人这一生都在追求所谓真爱。可她爱的人,从来没有给过她半点名分,甚至连她的儿子,整个青春都在被人嘲讽和憎恨中度过。
杨涵之那时转学了好几次,但杨鑫紧咬不放。杨鑫之为了毁他,甚至连家丑也不顾,把他是小三所生的私生子的事情闹得全校皆知。青春期的小孩太过黑白分明,自然站在杨鑫之那边。杨涵之中学的记忆很不好,印象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立和打架,太黑暗太孤独。
高中毕业后,杨鑫之去了美国留学。那时候杨涵之本也有这个机会,但他死活留在了国内,选了一个省外的普通大学。国外的留学生圈子,比中学生圈子更小。杨涵之已经受够和杨鑫之同在一个地方的日子了。
也许在所有人眼里,杨鑫之是受害者,而他从一出声就背负着原罪,所以需要用一生偿还。
他的甚至记得大学有一年暑假,他回到家。父亲拿出瓶干红,一边面无表情地唤他一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年过五十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健硕,身体硬朗,每周固定抽出半天的时间在健身房锻炼身体。男人随意地穿着一件家居的短袖和棉裤,优雅地把红酒倒入一个空杯里,递给他。
杨涵之接过酒杯,站在沙发旁一动不动,等着男人说话。
男人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这是我和你生母犯下的错误,并不是说你生母去了,这个错误就不存在。我和你必须弥补这个错误。我们家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家族,长幼有序,最终只能是嫡长子继承大部分家产。我并不指望你这一生能爬多高,只是将来,我希望你能辅佐你大哥把这个家族发扬光大。”
很难想象这是父亲对亲生儿子的态度。
但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带有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
出社会好几年以后,杨涵之逐渐明白,也许他的父亲,并不期待看到他的出生。他的生母是个蠢女人,他的父亲一定是这么想,父亲只是想玩个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从没想过这种余兴游戏影响正常生活。但这个蠢女人把父亲的计划都搅乱了。他的父亲不喜他,甚至有可能,对这个蠢女人瞒天过海把他生下来这件事十分恼怒。
杨涵之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人喜欢,是第一次在网上发表的时候,有读者跟他表白。隔着网络,再也没有人追究他的过去,追究他的原罪,他可以被人喜欢被人表白。这是他最初所追寻的道。
当然,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写作的想法也越来越成熟。
然后一晃就是好几年。
杨涵之离家这几年反而觉得自己终于活得像个正常人,蜗居在这座小城市,按揭供一套小房子,日子过得很滋润。他和家里的人关系非常糟糕,那些人不太关心他的死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再次碰到杨鑫之。他不敢确定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杨鑫之故意为之。这让杨涵之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好的感觉,让他寝食难安。
生日宴进行得差不多,杨涵之提早退场了。他回到加的时候,张祈和还在卫生间冲澡。
杨涵之大力地扯开领带,把领带和外套随意丢在沙发的另一边,整个人虚脱地倒在沙发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地发呆。
张祈和冲澡出来后就看到杨涵之满脸颓唐的样子,他即使什么都不清楚,也能看出来杨涵之的情况不太对劲。张祁和默默地蹭过去,把领带和外套拿起来,准备抱去放好。却突然有一股强劲力道拉住他,他跌入沙发,被杨涵之紧紧地抱在怀里。
张祈和的骨骼清瘦,身体柔软温暖。杨涵之把下巴搭在张祈和的肩膀上,很久都没有讲话。
他不是圣人,也会焦躁不安。但抱着张祈和的时候,他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但自从和张祈和在一起了以后,他的生命中突然多出了一点方向,让他找到努力工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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