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谋士在府中已是盼了他好几日,这一晚知道他到了京,更是在室内备下酒筵为其接风洗尘。人虽不多,却也是明灯高悬,酒樽香溢,一个个脸上都喜笑颜开,纷纷举杯庆贺道:
“天遂人愿!殿下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皇帝眼见就要一命归西,梁王又被圈禁。之前谋划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顺顺当当,可见殿下实乃天命所归,圣祖庇佑啊!”
“殿下今年二十有九,明年三十而立,正值龙登宝座,成就千古伟业之时!”
在众人都兴致高昂的时候,一位头戴浩然巾的青衣道士却依旧谨慎地道:“如今还未到高兴的时候,千里之行殿下这才是踏出了第一步,后头的每一步,都要慎重对之,不容疏忽。”
“子虚道长言之有理。”最初的狂喜过后,褚云闲亦冷静了下来,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指轻叩着桌面道:“褚云重一死,梁王又谋逆被圈禁,孤承继圣祖血脉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但凌铮这个东北山蕃子贪恋权位,必不肯轻易将这王座拱手相让。听说,他已是派人去豫章接小郡王褚云朝进京……”
“若是等褚云朝进了京,又是平添事端。还请殿下及早拿定主意,迫在眉睫之事,已是容不得从长计议了。”子虚缓缓抬起头,枯瘦的脸上一对扫把眉倒垂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嵌在脸上倒是精光四射。
褚云闲暗自思衬着,心中略有犹疑。他虽图谋这个皇位,但一直暗中希望能够兵不血刃的坐上龙庭。而今,若是想要赶在褚云朝进京之前便办妥大事,亦只能是生夺硬抢,兵行险招了。褚云重虽已眼看是不中用了,但宫里毕竟还有一个凌铮在,他心中虽恨极此人,但亦不得不佩服此人手段高明,这么多年来,有他在的朝堂便像是那难以逾越的高山峻岭,总叫人望而兴叹,不敢轻举妄动。
见吴王沉吟不决,子虚断喝一声道:“王爷!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当断不断,事后便是想再重新做回逍遥王爷,也是不能够了。”
褚云闲苦笑道:“诚然子虚道长所言,但真要发动兵变,史笔如刀,孤亦不能不惧啊……”
兵变总是下下之策,不得已而为之,兵者,亦是凶器也,谁也无法预料局时会面临怎样的凶险与不测。虽然之前的事情顺利得让他勇气倍增,但事到临头,这位素来自负雄韬伟略堪与太祖比肩的圣祖次子却也情不自禁的有些畏缩起来。毕竟,如若不行兵变,事败之后还能有条生路,一旦领兵夺宫,若输了此局,便是身败名裂,有死无生。而且,褚云重发病发得这么快,事起突然,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预备。
“裴灵阿今日怎么没来?”突然想到此人亦是关键,吴王环顾筵席,未见此人,不由发问道。
子虚一字一句的低声回道:“皇帝病重,裴太医自然要在宫中视疾,必要的时刻,他亦准备助王爷一臂之力。若小皇帝苟延残喘地拖日子,自有人送他一程。”说罢,双手在胸前作了一个手势,似拧住绳索般,杀气腾腾地用力一勒。
屋中顿时死一般的寂静,酒桌旁众人砰砰的心跳,急促如阵前之鼓。虽说一早计划是如此,但真要行到这一步,还是碜得人心底发寒。
子虚见气氛有些凝重起来,为了鼓舞士气,便又嘿然一笑道:“贫道还有一桩好信儿,好叫王爷欢喜。”
“哦?说来听听?”吴王凝视着这位自己身边最得力的首席谋士,此时此刻,他正渴求一些额外的利好来坚定自己的意念信心。
子虚裂开干扁削薄的嘴唇,嘿嘿笑道:“后阁的谢仲麟谢宣奉,已有意要投靠王爷。此人在后阁不得宠,又无子嗣傍身,虽官居三品,待小皇帝大行之后,亦只能出阁至前朝为官,得不到爵位之享。王爷试想,那谢仲麟素来心高气傲,在后阁熬了五年沦落至这样的下场,他如何接受得了!听闻宣奉近日在后阁多有怨言,因此,贫道在几日前已是派妥当人试探了一下宣奉的口风。”
吴王一边听一边忍不住点头,暗赞子虚卓识远见,别具慧眼。想那谢仲麟,为后阁三品宣奉,位高权重,其父镇守辽东,权势亦威振天下,若能得此人相助,事情自然又多了几分把握。
众人听罢,亦长笑道:“褚云重不得人心,众叛亲离,是该当有此下场。”
一阵阴风刮过,吹得窗棂子咯吱作响,褚云闲下意识的向窗外昏暗的夜色瞟了一眼,眸中幽幽闪过阴冷的寒光,用略有些激昂的声调,环顾众人道:
“孤登基之后,后阁自然要重新选过,但谢仲麟若能顺应天命弃暗投明,孤自然不吝爵赏。便是裂地封侯,孤亦可以许他!若此人都能为孤所用,正可见人心所望!在座诸位与孤披肝沥胆这么多年,为的正是我朝社稷位归本源的大事!想当年,圣祖为着社稷江山,未肯将皇位传给梁王而是传给了太宗,已是乱了宗族承继。而今,我褚云闲夺回这个天下,亦是天经地义、血源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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