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顿了顿,眼神定在刘子脖子一侧上,话头一转,“看来刘兄比我有福分,有嫂子相陪,自然不寂寞。”
刘子固瞧着那人亮闪闪的目光,心知他是误会了,却不知怎的有些心虚,收了折扇在袖中,摆手道:“这……这一言难尽,不是何兄你想的那样。”
说罢,刘子固绕过何筠琡,直径向树干上栓的那两匹骏马走去,伸手抚了其中一匹光滑柔顺的鬃毛,“这两匹马是何兄你带来的?好生俊美健硕。”
何筠琡回过身,唇边挂起一丝恬淡笑意,“是啊,这两匹马是我前些日子去骡马市亲自挑选的,本来只是看上了那匹纯黑色的,谁料要牵走时,临厩的那匹棕马死活不依,差点把马棚掀了,无奈这才一并买了下来。”
刘子固闻言挑眉,又瞪大眼睛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围着那两匹马又转了几圈,“这倒有趣。”
“其实也不算什么,那老板和我说,其实这两匹马从小便是一处养大的,相处的久了,自然感情深厚,我要拆散他们,另一只当然不依。”何筠琡说完,又朝着刘子固望去一眼,淡淡道:“我常想,动物尚且如此,不愿与所爱之人分离,人又如何呢?”
刘子固抬头,他看不清逆着光的那人是什么表情,只是听闻那掺杂着淡淡幽怨的语气有些似曾相识,心中微颤。
“何兄不是容易伤春悲秋之人,今日怎么偏有这么多感慨……”
何筠琡闻言轻笑,眼底晃动着点点金色阳光,道:“大概是春风太过和煦,不禁让人生出些柔软脆弱的思绪罢……”
刘子固正不知如何接话,何筠琡却已经走过来解开缰绳,牵着一匹马兀自前行了,浅青色的衣衫被阳光照耀,泛着洗旧的白色,十分素雅,也正如其人,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都是淡淡的,像是一阵清风,徐徐拂过,不留踪迹。
刘子固望着那背影,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闪现出一袭火红长衫,衣衫的主人回眸朝自己一笑,纤妍明媚,灿烂如星,不是洁白如雪的棠梨,而是灼灼盛放的玉蝶,刘子固知道,何筠琡终归不是秀郎,棠梨变不了玉蝶,青衫也变不了红衣。
想通了,心上就通达了许多,却也难免有些失落,本来想着会是那人换个身份来到自己身边,却是自作多情一场。
也是,本就是自己负了他,又还怎么奢望那人再来瞧自己一眼呢?
何筠琡许久不见刘子固跟上,牵着马回身,提高了声音道:“刘兄怎么还愣着,该不是被勾了魂儿罢?”
“就来,就来!”
刘子固急匆匆解下缰绳,牵着马赶上前去,心中仍是唾骂了一番生出如此龌龊想法的自己,竟将好友屡次看作心上人,忒不是东西了些。
不过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也真是事出有因,话却又要说回刘子固与何筠琡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二
*
时间倒退八个月,刘子固迫于阿秀和母亲的压力,终于迈进了秋闱的考场。
横竖也考不中,他想干脆去考场做个样子让妻子家人死了这条心,让她们知道他刘子固就是个自负透顶庸人,和才子这两个字更是扯不上边。
放榜的那一天,刘子固没有去看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那张黄纸上,偏偏阿秀满心期待,一大早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出门,翻出了过年都舍不得穿月白色织锦缎衫裙,倒腾出平时珍藏在梳妆盒里仅有的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一件一件穿戴在身上,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同情郎去私会的哪家小姐……刘子固望着那消瘦伶仃的背影消失在空巷拐角,内心骤然一阵紧缩,无尽的悔恨翻涌上心头。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时,那个机灵俏皮的姑娘,有着清泉一般的眼睛,有天真烂漫的笑容,两个酒窝一闪一闪的,星辰一样点缀在她半弯的唇角,像一朵洁白无名的小花,无忧无虑的开在田野里。
刘子固承认他确实心动过,正因为心动过,才越悔恨。
阿秀不出所料的失望而归,又和刘子固大闹了一场,将家里唯一像样的几件花瓶摆设也碎了个稀巴烂,她哭,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这几年来的不如意,两个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刘子固听着那隐隐的抽泣,一颗心像被放在油锅上大火煎着,终于寻了空档逃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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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和煦温柔,轻轻拂过脸颊,仿佛抿上一口不浓烈的酒,刘子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晃着,偶尔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也懒得去答应,无非是嘲讽自己名落孙山罢了。
他顺着记忆来到竹林,这里每一处都还和当年一模一样,落了灰尘的字画,和角落里的古琴,研到一半已经干涸的墨,和泛黄纸张上题了一半的诗。
睹物思故人,越睹越伤心。
刘子固知道这个道理,可就是禁不住去想,想他的小狐狸,现在在何处,又在想着谁呢?横竖不会是自己这个薄情人。
也许已经成了亲,和一只貌美如花的母狐狸精生了一窝小狐狸满山跑,一想到这个场景,刘子固觉得头顶笼罩的那层阴云又往下压了压,霹雳一个响雷,大雨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蹲在树下挖出自己藏了几好年一坛栏杆意,正准备一醉方休,却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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