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绛赤照晚,这陌上佳人马上郎,似化为磐石一般一动未动,经久凝眸相视。垄上江畔,一双渔樵正一壁摇橹砍柴,一壁唱曲儿为嬉。歌声恬然缥缈,直驻心间——
我欲观花洛阳都,观花潘郎惊罗敷。三寸玉珥鸳鸯锦,三尺长剑凤凰柱。
我欲打马西风路,打马行军英雄骨。燕燕双双梧中栖,停停当当总相顾。
我欲醉梦赴高唐,醉梦再尽罍中物。文君当垆因情始,姮娥清羸广寒处。
我欲长歌向天涯,长歌一阕空踟蹰。浮生白头待谁欤?只恁痴狂朝与暮。
温商尧蹙眉望了苑雅良久,又把目光掉回于身旁的杞昭——少年两手挽着马缰,将缀着一对黑索索瞳子的眼睛瞪得溜圆,分明慌张得几近屏息,却始终紧咬下唇,不曾说话。
情深痈溃难愈,相思遍体镂骨。若非眼前少年于生死关头的一声提醒,他竟险些忘了,忘了当年的自己如何裘马轻狂笑傲人间,如何长剑白旌力挽乾坤,如何封王拜将气吞山河……不复垓下别姬的慷慨悲壮,也不复马嵬存殁的憾恨无奈,他掉头又看了一眼陌上美人,以微泛泪光的视线向她作别,也向他曾经深为眷恋的那个女子作别。
温商尧一提马缰,释然笑道,“走罢。”
“你不将她带回京里?她分明那么……那么像……”杞昭策马追上前去,全然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这就走了?”
温商尧又是挑眉一笑,口吻竟有好些揶揄,“陛下尚未娶妻,微臣怎敢僭越?”
“便冲你这句话,这六宫粉黛三千佳丽,朕可一概不要了!”
“此处离驿站不过百十里,陛下何不与臣比一比,看谁先抵达。”
杞昭朝温商尧望去一眼,离京之时还是一头乌发,不过短短数日竟已鬓染霜华,当真是“朝如青丝暮成雪”。担忧他旧疾复发,少年天子心头又疼又忡,嘴上却仍不客气,“你又老又病,就算朕取胜于你,也是胜之不武。”
温商尧淡淡含笑回视杞昭一眼,突然扬臂挥下一鞭,“那又老又病的微臣,这就承让了。”
“温商尧,你竟敢使诈欺君!”见骏马四蹄劲健扬尘而去,少年天子赶忙策马去追。对方似也不曾卯足全力,不过多久便任他追赶了上。少年一壁振臂扬鞭,一壁得意笑道:“瞧见没?虽说朕的功夫远不如你,可御马的本领却是不输。朕劝你莫不如尽早认负,也可免去旧创复发之苦!”
玄色披风飘摆若飞,两鬓的白发似薄薄裁成的冰绡,也一并随疾行的风力往后飞扬。温商尧朝并驾之人投去一笑,“路遥知马力,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齐鲁恐是小疾,朕之大患当在川蜀。”杞昭皱了皱眉,又道,“可蜀道易守难攻,强取怕是不易。”
“强取恐失民心,不若效法齐鲁,设计请君入瓮——”
“若下回还有这等‘委身事敌’的苦差事,”少年一听即圆瞪双眼,急急插话道,“朕自当亲力亲为,不敢再劳烦国公大驾……”
一言甫毕,二人皆已大笑。
一个肤白面俏的绿鬓少年,一个颊发霜侵的俊美男子,策马紫陌并驾齐驱,不时相视而笑。落日横峰卧岭,似以彤管朱笔随意晕作皴出,尽显天公的写意。远山峦脉清晰,江水澄碧无波。若将他们此刻马蹄踏驰的江山比作美人,该是何等眉黛如画,惹来骚客断肠吟咏;又该是何等瞳剪秋水,引得英雄折腰趋逐。
作者有话要说:呼哧,终于[看似]合情合理地弯了[一点点]qaq...不过,温大这样似乎渣了...害得世子妃家破人亡,又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当然考虑到世子妃原也不受重视常遭家暴,这结局倒也不差【喂喂...= =霸王别姬、明皇杨妃、文君当垆、嫦娥奔月都是耳熟能详的典故,这里就不再多言……倒是前几章里曾提及施淳“以鲊寄母”,化用了三国时期军吏孟仁捕鱼送母的故事,确是说明施淳也是个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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