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兄,你、你别生我气了。那天是我不好。不该开你玩笑。”
孟澈不理他,如水墨精心勾勒出的昳丽眼睑垂了下来,沉默不语。
宣逸见他没有明明白白地喊自己滚,便自动忽略掉孟澈是因为涵养好才不叫他滚的可能性,皮厚道:“立雪兄,你、你跪多久了?腿、腿疼吗?”
“不疼。不用你管,你走。”
“立雪兄,我、我我那天真无恶意。我发誓我对谁也没说。你、你很好,你是最好的,比我强多了。我才是下流。别生我气了好吗?”宣逸看他搭理他了,立刻举起右手立起三指,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他相信,孟澈的气总会消的,只要他够诚心。
须臾,孟澈没有任何回音。宣逸的心开始砰砰跳了,心想这次他都发誓了,是不是终于能打动他了呢?
谁知孟澈忽然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眼前的地面,仿佛十分不甘愿又勉强挣扎道:“没生你气。”
宣逸听完这句,蹲在原地,傻了。
孟澈是从来不会骗人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宣逸才想不通了。
没生我气?那就是和自己生气了?这么总是罚自己跪,还说的过去。可是连正眼都不给我,也不搭理我,也不给我带好吃的了,也不给我找书了,这叫没生我气?那……这一连串的不理睬、不说话、不看我、不和我一起玩了也不和我一起练剑了。是为哪般?骗谁呢这是?!
不对……孟立雪从来不骗人……
头顶几只云雀飞过,背部花褐色和浅黄色的纹路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迷离。
宣逸盯着云雀飞过的天空发了一会儿愣,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见孟澈的脸色没有刚才难看了,于是又蹭过去离他近了点。刚才拿在手上东戳西挑的小树枝也被他“啪嗒”一声随手扔在了一边。
“立雪兄,你一直跪着。很疼吧?”
“老这么跪着,听说以后伤了膝盖会长不高啊。我带了上次你给我的凉玉膏,我、我帮你涂点药好不?”
孟澈的太阳穴一跳,似乎有点纠结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眼睛黑亮亮的,一脸期待的样子。盯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你……扶我一下。”
宣逸一听,有戏!!
这就是同意我给他擦药呢!赶紧地加把劲儿,献殷勤一般地蹭过去,慢慢将孟立雪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和他一起挪到旁边的石凳上,扶他坐下。
宣逸小心将他的小腿搭在另一条石凳上,又轻轻地脱了他的靴子卷起裤腿,当看到他的膝盖,心里不由地惊了一下,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只见孟澈两个膝盖有大片大片的青紫,还有明显的肿胀。一看就是连着几天都跪着,等受不了了就歇歇,然后继续跪,反反复复的,才有这么些又是青青紫紫,又是红肿的伤。
宣逸的心都有点抖了。不是心疼的抖,是看着他就觉得替他疼的抖。
这人,得对自己多狠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自己去罚跪。
此刻,他才知道孟立雪之前有多生气。
宣逸从衣襟里小心地取出了凉玉膏,又小心地用手指沾了一些后,轻轻抚上孟立雪那惨不忍睹的膝盖,用他这辈子最轻最柔的力度一点点地将药膏用指温化开后划着小圈,在他膝盖上慢慢晕开。
一边抹,还一边不自觉地轻轻吹气。等药膏有点干了,他又偷偷地瞥了孟立雪一眼。然而,孟立雪那边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眼神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两人视线一对上,立即分开。宣逸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和尴尬。
孟立雪这人,真是个较真的人啊,较真的有点可怕。宣逸心想。
“疼吗?我、我尽量小心点,再涂一次。巩固巩固。”
宣逸不等孟澈回答,就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给他涂了一次药。
谁想到,孟澈居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宣逸惊讶了。孟澈家风严谨,极重礼仪,正如他家的家规所写的:食不言、寝不语、不疾行、不诳语、喜怒不形于色、不骄矜、禁恣睢、禁狂言、禁妒忌、禁谄媚等等等等。
孟澈一向都是将这些家规执行的很好的。然而今天,他居然瞧见一向不将喜怒形于色的孟澈,带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忧愁叹了一口气。
这下宣逸更担心了,孟澈可别因为生气,心里有了郁结啊。他们修仙习武之人,最忌讳修炼之时不专心,若心存郁结,灵气在身体里运转调息之时不甚通畅,而想要进阶时,这种郁结或者是心结很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这对修仙之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
“立雪兄,容我说一句。即便你再生我气,也该放下了。否则影响修炼会害了你。”宣逸皱着眉头,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
“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孟澈垂目,并未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似乎也没想听他的回答,盯着地上的某处,幽幽地开口问道,仿似自言自语。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宣逸侧头,坦诚回道。
孟澈眉头轻微一挑:“朋友?”
“对,朋友。好朋友。”宣逸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孟澈俊俏的脸说道。
孟澈沉默片刻,闭上眼睛,似乎疲倦至极。“你走吧,我没生你气,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坐在那边,仿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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