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厚的帘子,流沙却也听得清楚,不由得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心酸。这种难受缘于其实本身,她就和孟玉祥没有什么交集,从知道他对她有意以来,印象中几乎就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想来感情这种事还真是玄奥难测。
本来因为慧生的事,对他恨之入骨的心情都有了,但是现在看他一副知错落寞的样子,也没有那么恨了。
流沙隔着帘子在后厅听着他说话,不由得回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孟玉祥关注上她的,想来应该是好多年前,孟玉祥在余姚王宫的后院里私下举办宴会,叫了她们那些新到的婢女前去服侍,后来主子摸索着找到了她并救了她那会儿吧。
那时候她也没有深刻的印象,没觉得孟玉祥对她多么感兴趣,谁知道事情就不知不觉的发展到这步田地。
流沙心下慨叹,不由唏嘘。
毕竟事情因情而起,大皇子自小就放荡不羁,他的皇母死得早,先帝对他又不忍严加管教,婉婉当年虽然担负着管教他的责任,但毕竟远了一层,说多了说少了也都是要把握着分寸的,就算是他皇爷爷当年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终究是没能成器。
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如今居然自己找到太妃娘娘这里,说要改邪归正了,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就这个举动,也足以说明他是抱有痛改前非的决心的。
流沙莫名的选择了相信,毕竟他的语气中充满着坚定和诚意。
羲谣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不敢速下定论,决定试探一二,于是便道:“你贵为皇长子,现在没有必要到朝中去谋个苦差事,倒还不如封你一个诸侯王,选在那片江南富庶之地,封地占爵,岂不是省心又逍遥?何必要自寻苦累,跟着那些身份地位都在你下面的老臣卖力呢?”
“话是这样说,但是儿臣已经决定了,虽说做一个逍遥的王爷可以坐享金山银山,但是终究都是个不能为大用的庸才,不能帮母妃还有皇弟分忧,我就算是拥有那么多财富还有逍遥的生活又有什么用?父君去的时候,我就没有了解他的苦心,现在通过流沙的这件事,我突然明白了,要想真正的报答父君,就要为他苦心谋得的这万年基业,浩浩乾坤出一份力,也不枉我为父君之子一回了。”孟玉祥越说越坚毅。
羲谣听他说的条条有理,也开始动摇起来。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些额外的担忧。
孟玉祥毕竟年纪远在玉祁之上,从前他没有和玉祁争夺王位的竞争力,那皆是因为他不成器,也因为他不想,也就是没安那份心。
而现在他忽然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这样就有些会给自己的儿子造成威胁的嫌疑。
毕竟,孟玉祥这孩子虽然曾经荒唐,但是资质那可是百分百有的。
更何况,孟祯不是说了么,孟玉祥前世可就是继了先帝的位置的。
保不齐今生再生出些幺蛾子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该如何是好?
“你让我想一想吧。”羲谣道。
“母妃,儿臣忠心报国,想要为社稷出力,儿臣也不求位居高官,只求从基层做起,您还有什么可考虑的?难道您是怕儿臣非但上了任之后做不出什么成绩,反而会添乱吗?若是那样,您大可以再罢免了儿臣!”孟玉祥活脱脱像是换了一个人,使得羲谣更加游移不定,直到孟玉祥怏怏的从别院离开,她也不敢立即应承下来。
“娘娘是怕他不能如允诺的那样真的有所改变吗?”流沙为她揉着肩背,道。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流沙,你说有的时候,我是不是有些自私呢?”
以娘娘如今的威望,为什么硕亲王请求她一定要接受太后的册封?她若是不受封,就会影响大局,也就是说,她要是想给大皇子一个一官半职,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吗。然而流沙始终还是不解娘娘为何说自己自私,但是听得出来,太妃娘娘之所以不答应孟玉祥,定是与她自己的私事有关,还有什么私事是关乎重要的?当然就是玉祁的事了,这样看来,难不成娘娘是担心到时候孟玉祥会功高盖主,影响到玉祁不成?
见着流沙不语只是摇头,羲谣便道:“我为了主君,为了余姚做了不少事情,为了皇室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事儿也从未少过的大家庭,也是出了几分力的,说到底,这些年来,我自诩还是没有多少私心的。但是到了玉祁这里,我却操心的过多,也过于紧张了。”
“娘娘或许也该试着放放手了,玉祁是很聪明的。”流沙道。
“是啊,我不该事事都想要帮着他处理好,给他铺一条现成的康庄大道,那样的话,就算以后他遇到了什么难事,他或许会失去了自己处理的能力。或许我也该放手了。”
然而,这又与孟玉祥有什么关系呢?
羲谣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才会千方百计的只想着走一步,先得看十步远的距离。”她望着窗外凋谢的梧桐叶子,道:“秋分到了,菱角鲜,蟹脚痒,梧叶舞秋风。”
“是的呢!”
“所以说世事万物都有个规律,都有个轮回,我若是事事紧张,事事精明,却又难免活的太累了。”
“娘娘的意思是,您考虑答应大皇子的请求了?”
“若是我答应,你又何看法?”羲谣转向流沙,道:“刚才的话,你大概也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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