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彬不说话了,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程小天根本不敢看居彬的眼睛,脑袋歪到另一边,装作欣赏长颈琉璃瓶里的水仙的样子。
居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知道匹诺曹的故事么。”
程小天胆战心惊地:“不,不知道。”
其实是知道的。
居彬说:“我最近缺个助手,要帮我做点杂事,每个月工资三千五,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
程小天哪敢不答应,慌不择路地就赶紧点头。
然而白天被居彬抓着做事,晚上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玩,甚至因为有了点收入,玩起来更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了。
某天晚上回家,还学会用几个小模特教他的话反驳居彬:“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决定自己去哪里玩,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
说完心里咚咚打鼓,立马就后悔了,护住脑袋防止居彬上来揍他。
居彬愣住了。
脸色渐渐阴沉,手里的杂志都捏得变了形,眼神冷得让程小天打了个寒颤。
“我,我随便乱说的……”
程小天后悔德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原本只是心里随便想想的话,哪里知道怎么就突然脱口而出说出来了。
程小天虽然在吃食上挑剔,但是向来是个比较随遇而安的人,而且从小到大基本没遇过什么大的挫折,一般情况下不会专门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问题。
十八岁前读书,只知道自己笨,总是跟不上同龄人的读书节奏,熬夜做习题、课外找老师补习也没什么用。被班里的同学嘲笑智商低的时候,明明心里自卑难过得要命,怕父母伤心,从来没提及过这些事,表面上还是傻乎乎乐呵呵的模样。读书不行,就努力地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打扫卫生。帮同学摆放桌椅,被同学笑着打趣说“你是来念书还是来做保洁”的时候,认真地说,老师说要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的,家里要整理干净。
十八岁时被父母交给居彬,也从头到尾没有思考过“父母为什么会把自己交给自己包养的小情人”这件事。虽然心里舍不得离开父母,但是听到母亲说,人十八岁了就应该离开父母去独立生活,去承担责任,便忍住了眼泪。
然后便是与父母两年未见。
第三年的春节,居彬带他去一个偏远的乡村过年,他虽然困惑但还是懵懵懂懂地跟着去了,沿路看见捡鞭炮尾玩的穿得脏兮兮的小孩在追逐打闹,觉得好玩,开心得咯咯直笑。
然后在村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程母哭得很凶,一直抓着他的肩头问他怎么瘦了。程父没有哭,背脊比先前佝偻,眼眶却红了。
居彬站在车旁,默默地看着他们。
不知为什么,程小天觉得自己从居彬的眼神里看到了孤独。
在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孤独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读懂那个人每一瞬间的情感,孤独或是疲惫,或是偶尔被他撞见的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晚饭后,程母和儿子一边剥豌豆一边聊天,最初的激动过后,从言谈里发现了异样。
在这两年里,程小天几乎丝毫没有长进。
一样的单纯,一样的不知世故。
当下皱了眉头,看了与程父交谈的居彬一眼,表面上却没有说什么。
半夜的时候程小天摸黑去上厕所,回房间的时候突然看见程父和居彬坐在院子里低声交谈。
两人声音极小,即使夜晚宁静,也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程小天听了一会儿,听不出头绪,便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间。
转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居彬在远处叹息了一声:“……我舍不得。”
居彬舍不得什么,他不知道。
和居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几乎记不起时间的流逝,整个人如同被包裹在一张巨大的茧里,无忧无虑。
岔子出在前几天。
程小天虽然喜欢玩喜欢吃美食,但是有几样东西是他极其厌恶,以致碰都不想碰的。
一个是抽烟,因为觉得烟味很臭,碰都不想碰。
一个是与陌生人过度亲密的接触。
因此在有人提议玩游戏,惩罚是接吻之后,程小天小声对安晨说自己想回家了。
他只是单纯了一点,并不是全不知人情世故,知道在别人兴头上泼冷水很没礼貌,因此打算一个人悄悄离开。
然而话被一起玩的一个挺活跃的做广告模特的女生听见了,揶揄地问他是不是怕女朋友生气。
程小天老实地说:“我没有女朋友。”
“那就是男朋友咯?”
程小天脸上微窘,求助地看着安晨,安晨笑着给他打圆场:“还说别人,你们几个呢,哪个不是家里有正室的,玩也玩得收敛一点,不要哪天被人抓住把柄,哭都来不及。”
安晨一说话,其他人便都不再作声了。
那女生大概是平素就有些不服气,略带挑衅地问程小天:“你男朋友连这都要管?”
程小天听不出火药味,挠挠头说:“每天吃超过一份慕斯他都不准的……”
女生“靠”了一声:“这是养儿子还是养情儿呢?你成年了没啊,连这都要被人管,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吧。”
“是啊,”一个喷云吐雾的小男生附和道,“我十六岁就出来玩了,我爸说只要我不把女孩子的肚子弄大,别的都不管我。你男朋友这样儿的,也太变态了。”
程小天想反驳,但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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