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对面,香烟档口,老伯的眼镜片上映射着霓虹灯光,看不清眼镜片后是什么神色。手里拿的是租屋广告,半天没有翻动一页,就像是……死了。
钟鸣心底里升腾起一点怀疑,往回迈了一步,一阵夜风过,风中夹杂着隐约的血腥气。
钟鸣张了张口,愣是没能发出声音。
报纸终于被风吹散,徐徐落地,沾上满地泥泞。
香烟档中一个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猫着腰迈出几步,手中刀光直冲着周识后心而去。
电光火石间,钟鸣一步跨上四级台阶,猛地抱住周识后腰向下一压。
周识被冷不丁扑在墙上,听见了血肉被金属分开的声音,遽然变色,立刻回身,“阿鸣?阿鸣!”
钟鸣死死摁住周识,青年人一向瘦弱,偶尔爆发出来的力量足可断金,紧接着又是一声刀尖入肉的骇人声响。周识目眦尽裂,挣不开钟鸣的压制,便迅速从后腰抽出□□,向后方连开几枪。“砰砰”几声轰响,那人一条腿被击中,狼狈地滚下阶梯。
钟鸣一口气一松,力气陡然放开,“哥,我——”周识却突然用力挣开了他。
那道寂静的铁门终于传来轻轻一声响动,钟鸣意识到了什么,强压着后腰处的剧痛,大喊道:“哥!”
下一秒,周识猛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同时抬手对着门内悠然步出的李慎庭连开几枪。
钟鸣只觉得耳边被震得响起刺耳的鸣音,而覆在身上的身躯猛然一震,汩汩热血洒在青年人难以置信的脸上。
钟鸣记得李慎庭捂着胸口摔下几十级阶梯,手中枪支擦枪走火,惊动后厨一片尖叫。
还记得热血洒在脸上,咸腥得发甜,他眼前就是那个洞开的缺口。
他徒劳地伸出手去,试图阻止血流。但血流得更快更多,迅速穿过指缝,沿着小臂滴落在地,渐次洒在那张已经湿透泥泞的旧报纸上。报纸上是租屋信息,尖沙咀的,铜锣湾的,佐敦道,太平山,培正书院旁,维港海景,还有庙街——
庙街。
四照花,香火气,关公像,小龙女,山楂糕。还有那年除夕夜雨浇春,镜片后面安静美丽的眼睛。白衬衫上金线绣成的名字,中文英文都有,sean,周识。
钟鸣慢慢坐起身来,沉默地打量这间病房。
护士格外注意他,见他醒了就皱眉,“钟先生,你腰上有伤,现在不可以——”
青年人转过脸来,“周识呢?”
护士看看门外,为难地犹豫一会,指指病房里另一张床,“周先生住这里……”
那张床叠得整整齐齐,床头上一束洁白四照花。花瓣丰盈厚重,在日光中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腐败干枯。
钟鸣觉得一阵难过,扶着腰几乎是滚下床,沿走廊寻找洗手间,狠狠吐了一回。明明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稀薄的酸水,直到看见深绿的胆汁落入马桶,钟鸣才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好多血!
搞事的微笑.j
第14章 双誓
钟鸣在洗手台漱口又洗脸,洗不掉脑海中那一束四照花。花瓣边缘已经发黄,和庙街夜色里的不一样。
周识做起警察也和在庙街时不一样,在庙街威威风风,做警察却谨小慎微,难怪会死。
一旁不知道什么人在洗手间泡米,白瓷碗里浸着雪白粳米,钟鸣看得心烦,抬手就给推到一边去了。结果洗手台上有水湿滑,那只碗刺溜一声落地,砸出了个岁岁平安。
“阿鸣?!”
钟鸣冷漠地看了一会满地白米,许久才意识到那一声“阿鸣”不是幻觉。
周识吊着一只手臂,正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
钟鸣看看满地白米,又看看满地白米对面的周识。
周识看看满地碎瓷,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
钟鸣这才注意到,周识一下巴青青胡茬,满眼睛红红血丝,活像只打了激素的兔子。他是个整洁的青年人,他从来不会这样。
钟鸣突然就有点咧嘴笑的冲动,立刻满脸水地大喝一声:“你干嘛!没死就没死干嘛还不想看到我!”
周识说:“不是……”
钟鸣说:“你就是想我死是不是!”
周识无奈:“我什么时候说我想你死了?”
钟鸣说:“你还没说过你是腿控,结果不还是腿控!?”
周识说:“我没有……”
钟鸣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满脸是水,滴滴答答浸湿病号服领口,眼尾一片红。周识不忍再看,抽张纸给他,“阿鸣,那怎样才算会说话?”
钟鸣说:“别人如果说‘你想我死’,你就应该回‘错,应该是我想死你了’才对,知不知道?”
钟鸣一边擦脸一边逞强,眼圈却是越来越红。他垂下眼帘,眼尾就微微上挑,水珠挂在乱发尖上,折射一点浅黄的太阳光。
周识轻声说:“阿鸣,你几时变得这么肉麻?”
钟鸣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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