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耳崖大寨里此刻正接待一个特殊的访客。
索若木似乎专心地把玩着掌中的金质怀表,许久才漫不经心地瞟了站在他面前的洋人一眼:“贵使的意思是——你能帮助我们对抗大清?”
约翰逊松了松领结,操着生硬的中文道:“对的,我们不便出兵,但是,大英帝国可以给你们武器——比清朝还要,先进的火枪大炮——”
“然后呢?”索若木笑了,轻巧地将怀表丢还给他,“我们与大清打得不可开交你们就能趁虚而入,侵占金川?”
约翰逊听不懂“趁虚而入”但听懂了“侵占”二字,赶忙摆着手一个劲地说:“不不不,我们是友好,厄——邻邦,来帮助阁下的,清朝太强大了,没有我们的帮助,阁下无法坚持到胜利的。”
索若木哈哈一笑,站起身走到约翰逊面前,高大的身形压得他有些局促不安——“友好邻邦?就象你们对印度那样?友好到把皇帝赶下台后直接占有他的国家?”
“那不一样!”约翰逊赶紧摇头,“阁下可以一直做金川王,我们伟大的女王陛下不会贪图阁下一点领土!”
索若木眯起眼,他当然相信这英吉利国不把金川这百里之地放在眼里——他们想要的是以金川为踏板进而谋取西藏!从印度到尼泊尔,一步一步地逼到了西藏门口——但他们还在忍耐着按兵不动,那是在刺探大清的国力空虚与否!如果大清象印度莫卧尔王朝那样腐朽无用,那么他们要吞并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西藏!他转过身去,淡淡地道:“请回吧,带上你们的火枪弹药,我们金川不需要。”
“阁下请再考虑一下!”约翰逊显然没想到索若木如此干脆地拒绝,顿时急了,“清朝皇帝又加兵数万,阁下守着大金川一隅之地能撑到什么时候?大英帝国是真诚地想要帮助阁下脱离清朝,成为一名尊贵的王者——您为什么要拒绝我们的好意?”
“我的确想做金川王,但却不想做你们英吉利的属国!”索若木森然一笑,“向你们求助等于与虎谋皮,我索若木大是大非还分的清楚——就是有朝一日我兵败身死向乾隆投降也绝不给你们半点可乘之机——给我押出去,鸣炮送客!”
乾隆三十七年十一月,阿桂整军再次大军压近大金川腹地,调三十门大炮昼夜炮轰刷经寺一线五百处碉堡,副将军海兰察领军自西南攻克堡垒碉卡两百余座,金川藏兵分道抵抗,死命拒战,攻了一二十日,虽轰坏城堞数处,仍被藏兵补好,一反清军攻略小金川之神速,作战整三十天再不能将战线向刮耳崖推近一步——藏兵却也因此死伤惨重,刷经寺附近留下的尸体成堆成垛,就连寨口的沟渠河道都被泛着红沫的血泊堵的水都难流。
“吗的个巴子的!”冈达克从山上远远俯视着硝烟弥漫火光冲天的刷经寺战场,狠狠地踢了一脚身边的灌木,“我看大土司是疯了!这么猛烈的炮火他还想守的住刮耳崖——他自己闹的舒服畅快,白填上大家的命——想想沫勒奔死时连个尸都收不着,他是想把兄弟都全往死坑里推!”他是索若木的嫡亲哥哥,甚至是其母阿仓的长子,但当年萨罗奔病重无子,择继承人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地在侄子中选择索若木而不选他,十几年来一直都愤愤不平至今。
他的几个亲信早听惯他的牢骚了,因而顺着他道:“大土司还拒绝了那什么国的武器——哎~这不是——”
“这是自取灭亡!说什么英吉利不安好心,呸!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清高的很!不靠人家送来的军火装备,能挡的住清兵这么狂轰乱炸?!”冈达克越说越气,啪地一拍大腿,“一昧地自以为是肆意妄为——平常就只信着那个乌木鲁克塔尔——这次守刷经寺也是叫他去!当我这个亲哥哥狗都不如!要听了我的话他有今天?——早就劝他杀了僧格桑向清朝投降,反拿什么信啊义啊教训我!没那个老匹夫咱会和大清交恶开战?”还要往下说,那亲信将手一拦道:“大土司是自大惯了的,又占着自个儿骁勇必定不肯投降的,咱们哪,必定也是陪着殉葬的,除非——”
“谁要陪他一起死!!!”冈达克一挥手,“我才不要!你方才说除非什么?”
那人眼珠子一转,吃吃一笑:“除非咱们,先投降大清。”
冈达克眼一亮,偏过头去看他:“先投降……大清?”
“您想想,您这一过去就等于是阵前倒戈,阿桂将军还要用您当进山的向导呢,他日攻下了金川这就是功哇——再往远了说,大小金川迟早要平的,将来他们还不是得选人做土司继续管着这块地?您哪,那时可就是不二人选了!”
冈达克眯着眼望望远处的四起狼烟,心里一横,你不仁我不义,可别怪你哥哥我了索若木!
索若木巡营回来,已是累的浑身散架一般,一抹脸上的油汗,却还不敢放松片刻——“立即叫人把刮耳崖上被轰坏了的碉堡都给修好了!要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给我小心堤防着两路清军,防着他们偷袭!”这些日子清军不知是怎么了,不顾一切地拼命推近,眼看着刷经寺都很难再守住。从上次福康安踹寨得手后,他就利用清军木果木大败退后的短暂良机尽力修缮完备刷经寺武备工事,备御甚严——它是刮耳崖最后一道的外围屏障,实在不容再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如今在这样猛烈的炮火面前,这战,实在太难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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