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宝伞的纸很特别,雨珠打在上边会有叮叮咚咚的水声,站在伞下的人才能听着。
小刀打着伞,靠在桥头的栏杆上,看桥下仰着脸的薛北凡,“你不是喝酒去了么?”
“一人喝酒没意思 。”薛北凡指了指桥下,压低嗓门跟小刀说,“这儿停着只小蓬蓬船,船家估计吃饭去了。”
小刀抿嘴,“你想干啥?”
薛北凡一跃从岸上跳上小船,拿起船尾的篙子轻轻一点岸边,船就缓缓出了桥洞。他回头对小刀招手,“来来。”
“要死了你,偷人家的船。”
“划一圈就还给他呗。”薛北凡怂恿小刀,“不坐船看不到这江南美景。”
小刀想了一想,腾身一跃,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圈好看的荷叶边,轻轻盈盈下了桥。稳稳落在船尾,抬手轻轻一拍船篷,“船家,撑船。”
薛北凡一笑,挽起袖子撑船往前……
窄窄的穿城小河,两边是灰底白墙、黑瓦木窗,水上一半房子,水下一半影子,挤着两头的天光,与岸上看到的景致大不同。
小蓬蓬船的船头,站着红伞白裙的小刀,船尾是轻轻巧巧撑船的薛北凡,四周是安安静静的雨声。
船儿刚刚打了个弯,小刀就听到远处有人奶声奶气吆喝,“小女子!”
小刀抬起红伞,露出脸来,只见不远处一所宅子对着河面的窗户口,一个小胖娃正端着个蓝边大碗,碗里热腾腾的饺子,手里举着筷子对她招手。
小刀晃了晃手里的小蚂蚱,水汽蒙蒙湖面上,轻舟小船红伞下,小刀对刚才的小胖墩笑得甜美,一双大眼睛,瞧得那小孩儿叼着个饺子傻愣着发懵。
这会儿,一个胖大婶从男孩儿身后走来,拧着耳朵就带了进去,还隐隐听到数落声,“什么小女子,你就知道跟你爹学,迟早变成二流子!”
小刀含笑压下伞盖。
身后薛北凡边撑船边看她,小刀的脸叫红伞给遮去了,从后头只看到好看的裙摆衣袖随着河上的风雨,轻轻飘动。
小刀也回头瞧了他一眼,薛北凡头发被小雨染湿了一层,黑衣也是……于是显得更黑,脸倒是干净了不少,似乎洗去了那一层笑意和世故,空留下一种隐隐可以称之为俊美的东西?小刀没待看明,就赶忙转回了头。
小船打破水中完整的倒影,静静前行。
又沿着河道弯了几弯,宁静中就传来喧嚣声,原来已接近街市。
在经过堤岸时,莫名就有个红衣女子从酒楼里冲了出来,站在河边,“薛北凡,你个有眼无珠的,本小姐请你喝酒你不,在这里当船工……”
只是她话没骂完,船已经穿过桥洞,走了个无影无踪。
小刀回头似笑非笑瞧他,“那么大个美人儿请你喝酒都不去啊?”
薛北凡一笑,“今日这天气不适合喝酒,适合饮茶。”
……
没一会儿,船回到桥头,就看到一黑大个正在岸边急得团团转,一眼瞅见薛北凡他们了,伸出指头就指,“偷……偷船的!”
薛北凡和小刀对视了一眼,赶紧留下一锭银子在船头,纵身一跃上岸,撒腿就跑。
“别跑!”船家跳着脚嚷嚷,两人已经躲进巷子里!
小刀喘匀了气,见船工没追上来,打着红伞继续往前走。
薛北凡跟上,蹭她的伞。
“去去!”小刀撵他走,“你别进来,这伞一个人打的。”
“小气什么,我也撞个姻缘什么的。”
于是两人一个躲,一个追,往回走。
……
重华和晓月从庙会出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拿不下了,篮子早就装满,重华一手提着,一手小心翼翼打着油纸伞给晓月遮雨。
晓月走了一阵子,忽然问重华,“薛北凡,是想利用小刀么?”
重华微微一愣,看晓月。她一双眼睛清澈,没有拐弯抹角,是直接在问。重华无奈笑了笑,“这世上没什么是绝对的。”
晓月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听不懂。
“就好比说你出个门,愿意只是为了买东西,可巧合的是一拐弯撞上了意中人。”重华神色柔和,“那你说,究竟是去买东西的?还是去找意中人的呢?”
晓月皱了个眉头,像是有些明白,又像是没明白。
重华仗着胆子挨着她肩膀,低声说,“其实你们一点都不了解薛北凡这个人。”
“少主说他是看不透的人。”晓月回话,“小刀会吃亏么?”
重华轻摇头,“吃亏的未必不占便宜,占便宜的也未必不吃亏,世事无绝对。”
“你讲话和少主一样好深奥。”晓月也不再追问了。
重华的笑容更温柔了些许,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一般,“我跟你家少主有些地方挺像,你没发现而已。”
“当真?”
“嗯。但有些地方,却完全不同,好比说……”
之后的话,重华的声音太低了,或者根本没说出口,晓月没挺清楚,隐隐约约,似乎有个“你”字……一切都如这江南小雨一样,蜻蜓点水,过后,就不着痕迹 。
小刀和晓月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到了客栈的,此时,雨也停了,云开雾散,天气转晴。
郝金风早就从衙门回来了,众人一商量,赶路要紧……于是就趁着下午太阳正好上了船,离开平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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