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候已晚、下山不便,二人遂应村民之邀,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村子平时少有来客,也没什么空余的房间;五郎原打算让他们各自找户人家胡乱对付一宿;还是春草觉得不妥,才设法腾出了一间空房,让两人住到了一块儿。
只有一间房,自然也只有一张榻。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最后是杨言辉先开了口:
“柳大哥睡床,我打地铺吧。”
他对柳行雁一向敬重有加,会有此言,也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只是看着明显积了一层灰的地面,和榻上仅仅一床的被褥,前暗卫不由皱了皱眉,问:
“用什么打?”
“……啊?”少年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柳行雁抬了抬下颚,示意他仔细留意屋里的环境。杨言辉四处看了看,随即恍然一笑:
“不碍事的,我又不是什么矜贵人,出门在外什么环境没遇过?没铺盖可用,大不了靠墙歇一晚也就──”
“春寒料峭,山间湿气又重,你还想着席地一晚,未免也对自个儿的身子过分自信了些。”
柳行雁满脸不赞同地打断了对方,“既不是矜贵人,上榻挤挤、彼此将就一晚又有何妨?”
只是他话才刚出口,脑中却突然浮现了半月前他抬掌扣向少年的肩、却被对方猛地一闪身躲开的情景。那时杨言辉曾提过自己“于此较为敏感”;若是为此,不欲与人同床,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两人重逢至今半月有余,不说朝夕相对,却也是天天见得着面的。柳行雁自那夜反省过后,对少年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如今意识到对方可能有苦衷,面色不由一缓:
“若有什么妨碍,你睡床上便是。我修为胜你一筹,便是席地一晚,也不虞受寒。”
说“一筹”还是自谦了──柳行雁武功高绝、内功深湛,说是当世第一人都不为过,自然不怕着凉。
可杨言辉听着此言,却是更过意不去了。他面色涨红、神色尴尬,偏偏双唇几度张阖,都找不到有力的反驳;最终犹疑半晌,一声叹息。
“如此,还须得柳大哥同我将就一番了。”
用上“同我”二字,便是接受了同床提议的意思。可柳行雁还记挂着他不习惯与旁人肢体相触的事,想了想,还是问:
“不要紧么?”
闻言,少年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一白、像是忆起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柳行雁瞧着,只觉胸口莫名一痛,一瞬间竟有股冲动想上前抱住对方;但又在付诸行动之前、因少年的忌讳生生收住了脚步。
“你──”
你还好吗──他原想这么问,却觉音声艰涩无比、更觉到口的话语苍白异常。他脑袋隐隐作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冲破桎梏喷薄而出,偏偏又差上了那么一线。他因此僵立当场,与脸色发白的少年相顾无言;足过了大半刻,才见后者眼帘微垂、启唇打破了沉默。
“不要紧。”杨言辉说,“是柳大哥,自然无甚妨碍。”
少年的声音极轻,语气更是轻描淡写,好似脱口的只是句再寻常不过的招呼。但柳行雁听着此言,只觉一股酸气蓦然窜上鼻间,全无来由的哀伤、痛惜与不舍顷刻填满胸臆,让他明知不妥,还是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张臂近前、一个使力紧紧拥住了对方。
他知道自个儿十分反常,却不仅升不起分毫抗拒,更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早该如此”的畅快。尤其少年虽本能地僵了片刻,却还是逐渐放松了身体、静静靠在他胸前;那种无言的信任和依赖让柳行雁心中悸动更甚,不由加重力道,将人箍得更紧了些。
他为莫名的情绪所控、迟迟不舍得撒手;被他搂着的杨言辉却也不曾挣动。两道身影重合良久,直到外间一阵足音传来、敲门声随之响起,柳行雁才蓦地醒神,有些无措地松开了手。
“何事?”他故作镇定地问。
门外的是春草的夫婿五郎。他粗声粗气地道:
“小春说你们城里人忒多讲究,一床被子不够盖。我好不容易又借到一条,给你们送了过来。”
“多谢。”
想着多条被子总是好一些,柳行雁便未拒绝春草夫妇的好意。待五郎离去,他抱着带点霉味的被褥关门回身,才想问问杨言辉的意思,便让入眼的情景微微惊了住。
──只见少年犹自傻楞楞地伫在原地,清俊的面庞红得几欲冒烟,怎么看都不像是只和“友人”或“同僚”抱了一下的样子。
思及少年这些日子来的诸般关切示好,前暗卫心里“咯噔”一声,忽地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但又异常合情理的猜测。
他抿了抿唇,有些震惊、有些无措;却也有一丝隐密的喜悦,悄然于心底氤氲开来。
但片刻踟蹰后,他还是按下了心底的猜测,只问:
“你睡里边?”
“嗯,行。”
像是被他这一问唤回了神,杨言辉点头一应,脸上却有些欲言又止。
察觉这点,柳行雁也没兜圈子,直接问:“怎么?”
“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少年回答,“总觉得方才的动作……不像柳大哥平常会做的。”
这“动作”二字,指的自然是先前的拥抱。
实则柳行雁自个儿也觉得匪夷所思。可他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遂只淡淡道:
“你看着很难受。”
没有过多的解释,对听着的人却已足够。
山里条件有限,两人简单洗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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