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
夏雨有时会告诉自己,他的龙宇在中国的那一头陪着聊天、视频,他有不太亲近的父母在几百公里外的小山村日夜牵挂,他有许多小迷弟在某个y-in暗的角落拿着他的照片在打飞机,他所谈论的一带一路在西亚的大陆上野蛮生长,他所服务的事业为全城的百姓提供技术支撑,他如同罗素一样渴望知识渴望爱情同时对疾苦百姓有着不可遏制的同情心,世界仿佛和夏雨息息相关。那又怎样,他依然是孤独的。
夏雨也会问自己,是否,龙宇真的能陪伴自己到生命最后一刻,毕竟夏雨也不敢想象自己四十岁以后龙宇到底能不能像他说过的那样依然牵着他的手。是否,龙宇真的能永远容忍自己心思细腻,有一天他也会厌烦平淡琐碎?是否,最后大家都能够足够勇敢面对现实,他和龙宇真的可以渡劫世俗羁绊,到达幸福彼岸?
如果身边有人陪着一起一直嗨下去,夏雨当然不会感到孤独。可是,一旦给他一点喧嚣的希望,而后又戛然而止,他会变得更加多愁善感,有时候夏雨会觉得喧嚣像会让人上瘾的毒品,孤独亦然。
夏雨一时胡思乱想起来,脑袋里乱哄哄,他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帝都工作时遇到的一个小朋友,他叫王志恒,夏雨总是亲切地叫他恒恒,是恒恒说的话提醒了夏雨什么是孤独。
恒恒是被他所谓的男友骗去帝都的,等恒恒到了帝都,恒恒就被甩了,问恒恒原因他总是沉默不语。傻傻的恒恒不甘心回家,在帝都又无所依靠,夏雨见他可怜就借钱给他租房子,要知道当时夏雨工资并不多,自己还过着拮据的月光生活,而且夏雨当时并不了解恒恒,甚至夏雨也十分清楚,恒恒要是不还他钱夏雨一点办法也没有。夏雨总是安慰自己:“不还就不还呗,他最需要钱的时候我正好有,就当是好人好事了。”
恒恒当然没有辜负夏雨,他对夏雨心存感激,有时甚至觉得恒恒像个相交多年的好友,有时候恒恒会带着水果什么的来夏雨的住处,一聊就是一个通宵。
最后一次见恒恒,是在一个昏暗的夜色下,恒恒露出夏雨也看不穿的神色缓缓地说:“人总是孤独的。”
那时,夏雨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心痛。
夏雨想到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头,什么事情都靠自己,慢慢的自己似乎也丢失了向别人求助的能力,有多少个夜里,夏雨想哭出来的时候,他依然坚持擦干眼泪告诉自己:“等毕业了,有个好工作,这样的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夏雨看着恒恒,又看了看自己,想着毕业了来到帝都快两年,想着天价的房价,甚至连租好点的出租房都是奢望,想着自己可怜的工资,想着继续下去可以预见的凄惨未来,想着防毒面具下冷漠的市民面孔,想着穷途末路,想着悬崖勒马。
活到这么久,夏雨终于知道了自己体验了十几年的生活有一个陌生又不遥远的代名词,那就是“孤独”,而且就算毕了业找到了工作,孤独还是一直陪伴,如同恒恒说的那样,人总是孤独的。
夏雨想摆脱这样的生活,来到了家乡的省城,遇见龙宇之前,也依然没有哪怕一刻感受到摆脱了孤独。是龙宇给了夏雨一点希望,一点倚靠,一点安慰。从前的夏雨只会想着过去的种种独自悲伤,现在的夏雨有时候也敢憧憬未来了。
如同被主人无情地寄养在宠物店一样,那些由于主人临时出门而被迫寄养在宠物店的宠物们这个时候会大喊大叫,当龙宇出差不得不与夏雨暂时分开的时候,夏雨不会大喊大叫,他只会在心中写满不舍,只是他们的眼神大概是一样的,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快点回来!”离别多了,夏雨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一点,那种分别的不舍之情和别后的思念之苦总是叫人难以习惯。龙宇出差久了,夏雨思念日深,就会变得稍许不安,就容易东想西想,就容易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
所幸这次不是打球崴了脚,而是加班回家的时候,夏雨骑着电动车回家想着龙宇的时候走了神,东西穿越十字路口的时候没有看路况,与南北疾驰而过的另一辆摩托车碰撞了。
夏雨连人带车撞飞了好几米,夏雨突然觉得脑袋一片空,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快挂了。夏雨摸着自己的身子,胳膊大腿腰腹都还在,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毁容,才感觉到膝盖骨处传来一阵麻木感,着地的那处盆骨传来剧烈的疼痛。夏雨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后视镜掉落在地的电动车,一阵心疼:“唉,我的小毛驴!”
撞他的人也赶忙下车查看情况,那人脸色铁青,一时语塞,想强势地归责于夏雨,又有点儿胆怯地说:“你怎么不看路啊,我的车声音那么大!”
夏雨躺在地上,他印象中没有如此狼狈地仰视过任何人,一动不动。其实夏雨也动弹不得,那人的话听着很来气,如果是平时,夏雨一定会跳起来骂他:“你有没有人性啊,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我怎样?”
夏雨注意到那人身后是一辆改装的摩托车,看起来青春活力很拉风,又看了看眼前俯视夏雨的那人,那人着装鲜艳简洁,脸上虽然堆起凶恶的神情,却藏着很容易戳穿的稚嫩。夏雨的印象里,那些深夜出来飙车的小年青们,他们大多是地痞流氓,全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自以为在城市的街道穿梭酷炫拉风,实际上却让人十分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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