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次一样,禾后寒寅时正到了皇帝的寝宫。当他看见皇帝又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时,从心底里产生了敬意,他才十三岁呵!这是需要怎样的觉悟和磨练才能如此自持?禾后寒跪在地上行礼时这样叹服着。
其实他哪里知道,崇渊是特意为了夜里召见他,在下午时已经睡过了。而那位来传唤的暗卫也并不是全天当值,白日里也是休息过了的。所以事实上,受到这种严重耽误睡眠的半夜密谈的影响并进而对其他人的精力充沛感到叹服的,只有禾后寒一人。
后来当禾后寒偶然得知这一事实真相后,他仔细反思了自己当时想法的简单和,继而蓦然惊觉,其实从那时开始,从那种对帝王的无所怀疑和下意识地将其抬高的心态中,他骨子里的对皇权和帝王的崇拜,那种奴性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崇渊这次换了一件绣了银丝边的黑色罩衫,脚边摆着一个镂空嵌彩珠的暖炉,他见禾后寒进来,亲切自然地招了招手,道:“禾爱卿过来坐,这个暖炉是朕叫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禾后寒受宠若惊似的捧起那暖炉,开口说话时声音带了一丝哽咽:“微臣,微臣心中激动实在难以形容,皇上您如此体恤臣民,真是仁心浩荡,心怀天下。假以时日,皇上您必将成为一代明主,微臣,微臣一想到竟能为皇上您犬马之劳,心中感动难以自已!”禾后寒说着说着竟以袖掩面,情真意切的样子。这番话措辞工整,感情充沛,吐字清晰,用他清朗的嗓子读出来韵律甚佳,一叠声的“微臣”更是把自己内心对皇帝的敬仰之情抒发了出来。
崇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觉得听禾后寒的话和听小曲一样,都可以拿来做消遣。他还体贴地留下了一段空白,以便他情难自已的禾爱卿可以继续发挥。
禾后寒当然早就意识到这位年少的帝王眼光极为敏锐,其心思深沉绝不若表面那般年少,表面功夫亦不下自己,他也曾左思右想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位少年天子,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还是走愚忠路线罢,不求一击必中,但至少不会叫皇帝觉得他难以琢磨,就算皇帝明白他这只是一种讨好行为,他以为皇帝也该对自己这样一番表态满意的。不料崇渊竟然如此无所谓,禾后寒顿时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咳了咳,上前迈了一步,凑近崇渊耳边低声道:“臣擅自揣摩圣意,细细查了朝中大臣的身家动向。微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是担忧刑部尚书田西翰?”
是了,这就是禾后寒耗费半月时间得出的结论。这位田姓大臣,乃是先皇长子娘家的人,但那位皇子早在几年前就被赐封在昱州为王,与此同时,先皇下了道御旨广诏天下——皇长子崇洲及其后代永不可入京参议政事。这一道可以说是绝情的圣旨几乎完全断绝了这位皇长子篡位的可能,况且他此时人在距离京城极远的西南之地,虽然其尚有党羽留在朝中,但实难形成气候。这么一想,禾后寒觉得崇渊在尚无根基之时就如此急于打压朝中重臣一事着实有些古怪,他开始怀疑自己会错了皇意,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令皇帝这般密不可宣。
这样矛盾了好几日,也不知怎么禾后寒突然就开窍了。他一直把皇帝放在主动的位置上,或许是新帝给他的印象太过强大,使他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那样既没有娘家支持,也没有贴身近臣,尚势单力薄的皇帝,看起来是一个多么脆弱的目标。禾后寒暗自心惊之下又有些不解,心惊的是恐怕是田家有了什么动作,才叫皇帝这般忌惮。不解的是,先皇连他娶妻的威胁都算到了,又为何将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大家族留下来?
禾后寒想的不错,不过他却不知道,崇渊登基未满十天就被人在食物中下了毒。所幸崇渊心中有数一直戒备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次暗杀。可还没等他追究下去,他身边的一位宫女就已暴毙身亡。此事发生的时间不过一时半刻,崇渊也并未声张,那日他只做了嗜睡厌食的样子,好似压根儿没发现这一小小的暗涛汹涌。因而宫人都只知道死了个宫女,却不知道她因何而死。崇渊不得不这么办,因为他深知这样一个敢下毒谋害皇帝的大家族,是不能草率处置的,没有把握的任何举动都会使他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这之后的两个月崇渊行事加倍小心,饮食只吃暗卫从宫外带回的东西。而这之后放权给禾后寒,又是其中的一个关节了。
禾后寒抓到了关键,体会到了皇帝的苦衷,前日才敢动用暗卫彻查田家,果不其然,找到了田家与皇长子的所通信件,信上写了田家会在二月初一派人迎接皇长子来京,信中提到了地点和时间还有关键人物,违抗先皇圣旨是抄家的大罪,这是一份可以置田家于死地的证据。
但为免打草惊蛇,禾后寒并未叫暗卫将信件取回,只等着禀告皇帝,让皇帝下旨派兵直接去田家搜。
时间转回此刻,禾后寒将这困扰他数日的事情说出来,他虽然以为此事大抵如此,却又不敢确定,这时正紧绷着神经观察着崇渊的神情。
只见崇渊缓缓地将头颈侧过来,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分辨:“爱卿这般机智,可猜得出朕这寝宫有多少细作?”
禾后寒微微动了一下颈项,感到帝王的发丝擦过耳畔,有一丝轻巧的绵痒。他只是简短地回了话:“臣不知。”
禾后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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