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小李砖厂呢!就在以前的市建筑公司东边。你常伯在郊外买了新地方,要躲到山里住,这不……好好的新砖不要,城里不住!神经的他,非要烧旧式砖头,军军在那边看着呢。骚毛的他,这不是,有钱吗……骚毛的他们……万林市都搁不下了……定了好多青砖青瓦么,这一家人都是越来越古怪,好好的城里不住,非要住郊区。好好的楼房不住,非要盖庙住……我以后见自己儿子,是不是直接在家烧香就能招来……骚毛的他们俩……”
赵建国骑着车子走了,这几天他没去单位。这家里这大大小小的事情,烦得很,他索性不去单位家里呆着了。回家的路上,赵建国故意绕了一圈,去了已经通车的万林到江关的公路边上,他点燃两支烟,一支插地上给王路,一支他自己慢慢吸了。
“娃回来了,长高了,有心事了。么事,王路,你娃精着呢,么事,走了俩月都么丢……哎,儿大了,都大啦。学文那家伙,一直不想回来……一直说有事……算了……孩子这个玩意,你放出去了还想收回来?你就别担心了,我跟老常看着呢,不会丢……”他唠叨着,不由老泪长流。
王希收拾好自己,骑了家里的车子出门,绕着很熟悉的自小长大的城市,他去了郊区的小李砖厂。
小李砖厂这边,接了大单子,博物馆的老常订了好多青砖,青瓦,还有雕花砖,雕花墙。师傅是从南方请来的老手艺师傅,所以,这段时间这边来了好多乡下的砖厂师傅也在学艺。
赵学军坐在离砖窑不远的土坡上,看着那边的孔洞,看着那些工人说笑着,推着独轮车,把胚子一车一车的推进砖窑里去。他这样脑袋乱蒙蒙的做了一上午了,这两天,他看着王希在梦里哭了好多次,哄都哄不住。
王希放好车子,坐在赵学军身边。看着远处,今儿的天是一片片晴,一片片清,蓝汪汪的在顶上盖着。他们看着远处城市的曲线,听着狗儿在附近村落吠鸣。凝神远望,最后的溪流那边,孩子们在捞青蛙卵,捉蜻蜓,逮蝴蝶。山那头,老爷山一片绿色,那高高的炎帝铜像,在几十里外的高处也能看到。
赵学军没有理王希,他坐在草地上拿着几根狗尾巴草,手编些动物摆在一边站队。王希看了一会远处,仰头倒在草地上:“我去了好多地方,都没这里好。”
“你都看到什么了?”赵学军把编好的兔子放在一边。
“好多人,他们干活,玩,会朋友,上班。到了晚上,他们骑自行车回家。”王希回答。
“你想回来?”赵学军问。
“不,我住住,住够了,我就出去,然后我死我再回来,我想埋到这边。”
“以后坟地可涨价,你要想躺的地方大一点,最好早些买坟地,能省不少钱。”
“所以你跟常伯就早早的买了地方了?”
“恩,城市早晚改建,我们现在住的地儿,早晚被人买了去。干爹不喜欢人多,我就说,去老爷山下吧,那边好多空地,对了,我们买的那地儿,是咱们以前抓鱼那条小溪的源头。半山上呢,站在高坡坡可以看着这个城市一天,一天的长大,变化……就像你……”
王希头疼了,觉得赵学军越来越活的像个小老头,他的语气极像常誉,眼神也像,带着一丝对生活的审视,对世界的观察。他坐起来,打量他的侧面。少年赵学军凝视城市远方的侧面很漂亮,王希不会写大段的词儿去形容。他就觉得,他头发很黑,鼻子直直的,眼睛里那个黑色,能把整个世界都关进去。特深沉,特骚毛。
“这……这要烧到什么时候呢?”王希有些尴尬,只好说那些青砖。
“要很久,铺地板的是铺地板的砖,花墙是花墙的砖,院墙,是院墙的砖,还有金鱼池的砖头。还有瓦,每一个地方用的都不一样,干爹看着古代建筑图想的,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你想想,以后我们搬过去,有没一股子,万林老爷山,城东十里,陂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漳河,东曰炎居。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绝俗,车马之迹不至……住在那样的地儿,多舒坦。”(注)
“哎,哎……军军,你说什么呢!”王希一片气闷,站起来,伸出手使劲拍赵学军的脑袋顶。
一巴掌扒拉开王希的手,丢开那只刚编好的小狗,赵学军站起来,死死盯着王希,一直盯到王希有些毛骨悚然问:“干嘛呀?别这样看我。”
赵学军咬咬牙:“我想打你,怎么办?”
王希无所谓的笑笑:“那你打吧。”
“我够不到!”赵学军一脸愤然!他今年没长个。
“垫块砖。”王希乐颠颠的建议,他没觉得赵学军会打他。
赵学军真的扭头跑下坡,不一会,他端来一块大墙砖,丢到地上站了上去后,死死的盯着王希。王希走到他面前,认命的闭住眼,不反抗也不动,看上去,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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