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鼓动我子如此行事,到底适合居心!”
南康公主之威非同小可,石劭提前做好准备,仍禁不住头皮发麻。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殿下,仆受府君大恩,断无加害之意,如有半句虚言,愿遭雷劈火焚!”
时下人笃信鬼神,石劭发下如此重誓,南康公主神情未变,语气却稍见缓和,不再过于咄咄逼人。
“如此说,你是为我子考量?”
“回殿下,确是。”石劭沉声道,“仆早年曾往来南北市货,不敢言诸事了若指掌,却也有几分把握,算得上消息灵通。”
南康公主没有出声打断,等他继续向下说。
“府君出身尊贵,锦衣玉食,貌似万事无忧,实则周遭险恶,稍有不慎便将落入险境。”
南康公主抿紧红唇,攥紧十指,李夫人无声靠近,借屏风遮挡,覆上南康公主手背。
“府君出仕盐渎似是龙困浅滩,步履维艰,实为虎入深山,鱼入汪洋。”
“府君到任之后,收拢落难县民,铲除县中豪强,收回盐亭,广分田地,大除弊政,仅两月时间,运盐船超过去岁半年之数,县中百姓俱赞府君仁德。”
“秦氏乃北地高门,其祖可溯至秦汉。”
“今胡人南下,据华夏之土,晋室高门纷纷南迁,唯秦氏据守西河等地,招纳流民,收拢离散百姓,群狼环伺之下犹不退后半步,彰显汉家声威。”
说到这里,石劭故意顿了顿。
屏风后,南康公主面现薄怒,很快又尽数消去。
石劭话里话外称赞秦氏英雄,愈发衬托出晋室孱弱。南康公主到底姓司马,听他如此暗示,如何能够不怒。
转念一想,也怪不得石劭。
以晋室目前的地位和声望,除了皇室的名头,怕还比不上王谢等高门士族。
“你可继续。”
“诺。”
见南康公主无意怪罪,石劭略微放开胆子,继续道:“秦氏手掌万余将兵,在北地素有善战之名,氐人和慕容鲜卑皆不敢轻犯。”
“北地烽烟不绝,屡遭天灾蝗害,秦氏坞堡不缺人丁,唯缺粮谷盐帛。”
“府君今掌盐渎,盐粮充足,有水道可绕过建康,正好同秦氏联合……”
石劭先举桓容困境,再列秦氏之长,明言双方合作可谓强强联合。最后更道,必要时可借秦氏之威,震慑心怀诡计之人。
这“心怀诡计之人”到底指谁,石劭没有明说,南康公主也没有追问,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石舍人有理有据,口才极佳。
南康公主终于被说服,应下元日之前入台城,以桓容的名义进上两船海盐,换得在建康大市卖盐的许可。
“府君之意,如事情可成,自明岁起,每半年进两船海盐。”
南康公主斟酌片刻,道:“两船太多,一船足以。”免得养大某些人的胃口,后悔将盐渎改为瓜儿食邑,暗中起不好的心思,今后不好收拾。
“诺!”
石劭恭敬应诺,暗中觉得,假如桓容有南康公主这般决断,明年入库的黄金定然将多上一倍。
商定诸事,石劭起身告辞。盐渎人手不足,尤其缺少文吏。如非事关重大,无法委托旁人,也无需他走这一趟。
待到房门合拢,婢仆撤去立屏风,南康公主仔细看过书信,笑道:“难为瓜儿寻到此人。”
李夫人笑着点头,亲手捧过放在一边的木盒,道:“阿姊,郎君是有福之人。”
南康公主放下书信,长袖随之振动,袖摆似张开的蝶翼,轻轻铺在身侧。
“打开看看,瓜儿都送来什么。”
木盒貌似无锁,内侧却藏着玄机。
这样的机关难不倒李夫人,素手轻轻拨动,只能咔哒一声轻响,雕刻牡丹花样的盒盖向一侧滑开,现出盒中一对金钗。
金钗制成凤形,凤尾以金丝线缠绕,末端镶嵌彩宝。凤眼明亮,是米粒大小的两颗红宝。凤口衔着两串珍珠,流动炫目的彩光。
南康公主执起一枚金钗,轻轻抚过凤尾上的彩宝。
阿麦捧上铜镜,李夫人执起一枚金钗,斜-插-在南康公主乌黑的发间。
娇颜映入镜中,望进南康公主眼底,不禁嫣然一笑,侧身移开时,裥裙呈扇形铺展,裙摆似水波流淌。
“郎君孝心,金钗红宝才衬阿姊。”
南康公主失笑,打开另一只木盒,发现同样是金钗,却是制成了团花模样。
“这必是送你的。”
李夫人浅笑,红唇娇艳,颜色更胜往昔。
“阿姊为我瓒上可好?”
司马道福知晓石劭已经离开,架不住好奇心,二度前来。走到门边被阿麦拦住,明言南康公主不想见她。
隔着木窗,隐隐能听到笑声,却不十分真切。司马道福想要侧耳细听,却见阿麦看了过来,慑于南康公主之威,不甘的转身离开。
太和四年,正月一日,元正
天未大亮,鸡鸣初声,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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