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公主难得现出一丝惊讶。比起桓熙和桓济,桓歆的性格偏软,说难听点就是颗墙头草。
“他怎么会回来?”
“回殿下,来人言三公子重伤,半年不能离榻。郎主特令人护送三公子回建康养病。”
重伤?
之前废了一个,现下重伤一个,该说是报应不爽?
南康公主唤来阿麦,令其带人迎桓歆入府,安排到西侧宅院。
“告诉他,无需前来问安。”对这几个庶子她见都不想见,见了纯粹闹心。
“诺。”
阿麦退出门外,南康公主转向李夫人,道:“这事有点蹊跷。”
“妾以为三郎君是遭了无妄之灾。”李夫人放下盐渎来的书信,笑容温婉,“大司马送其回建康,想是为三郎君考量。”
“无妄之灾?”南康公主思索片刻,长袖铺展膝侧,饱满的红唇缓缓勾起,“倒真是无妄之灾。”
瓜儿去了盐渎,庶子自以为得势。殊不知,得意太早终究要栽跟头。
桓济人废了心却没废。桓熙既然占据优势,必要将他狠狠压死。彼此相争,桓歆这个墙头草自然最先遭殃。
留在姑孰死路一条,回到建康形同退出权利争夺,好歹不会丢掉小命。哪怕对桓歆没多少父子之情,桓大司马也不能让他这个时候死了。
想明白之后,南康公主不由得冷笑。
“阿姊,”李夫人微微倾身,素手划过南康公主的袖摆,指尖摩挲着银线织成的流云,柔声道,“姑孰之事自有夫主,阿姊何须费心。我新制了两件绢袄,阿姊可要看看?”
南康公主转过头,笑容变暖,刹那如牡丹绽放,愈发显得雍容华贵。
“好。”
☆、第四十章
秦璟抵达盐渎三日,同石劭日日会面,几度长谈,试图说服对方返回北地,投身秦氏坞堡。
此举也是情非得已。
秦氏坞堡兵强马壮,大量招收流民,并且同慕容亮达成以珠换人的交易,兵源和人口肯定会越来越充裕。随着人口增多,粮食的缺口也会日渐增大。
坞堡内不缺冲锋陷阵猛将,不少精通兵法的谋士,偏偏缺少内政和经济人才。
秦氏家主求贤若渴,恨不能亲自披挂上阵,往各处搜罗人才。
奈何条件有限,有名望的要么随晋室南渡,被高门士族收拢,要么就是被胡人掳走,生死难料。没有名望的,有没有真才实学不论,躲进哪个山岭之间,立刻如水入汪洋,压根无从找起。
早在咸康年间,秦氏便开始招纳石氏,碍于种种因由始终未能如愿。
此后几十年间,秦氏和石氏一直维持书信往来。感动于秦氏的诚心,石氏曾帮助秦氏往南方买粮。如今秦氏商船的领队船主,十之八-九都是石氏帮忙培养起来。
经过多年努力,两家的的距离越来越近,待到晋哀帝在位,石氏家主——石劭的亲爹终于点头,答应举家迁入西河郡。
一为秦氏多年的锲而不舍,二来,鲜卑人和氐人紧盯着石氏这块肥肉,早晚都要下嘴。投身秦氏总能保全一家,落入胡人手里,难言会是什么下场。
发现频繁出现在家宅附近的鲜卑骑兵,想起昔日好友的下场,石氏家主下定决心,遣人给秦氏坞堡送去书信,希望后者能够派仆兵前来,护送全家前往西河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等书信抵达西河郡,乞伏鲜卑先一步下手,石氏遭逢大祸。
石劭同秦璟谈话时,细述全家被鲜卑囚困的经过,并言,如果不是他和兄长咬牙为鲜卑驱使,家人根本撑不过数月,更等不到乞伏鲜卑内乱,趁机和羊奴一同外逃。
“掳走的汉人都被关在羊圈,白日干活,夜间只能靠在牲畜身上取暖。男子尚能保命,女子的遭遇更是不堪。”
“胡人嗜杀,死在胡人刀下的汉家子不知凡几。”
“仆在乞伏首领帐下,曾见昔日高门被胡人劫掠,一夕家破人亡。流民建造的坞堡被攻破,堡民惨遭屠戮,房舍皆被付之一炬。火光冲天,浓烟整日不散。”
“此番南渡,家人遭遇不测,父母兄嫂尽皆不存。幸得桓府君出手相救,仆才能留得一条性命,保住唯一血亲。”
话说到这里,石劭的神情愈发严肃。
“蒙此大恩,理当结草衔环,尽心图报。劭不忘秦氏之义,感念尊侯器重,然恩重不报,何以立身天地之间,何以敢称丈夫?”
石劭表情坚定,语气没有半分动摇。以实际行动表明,无论秦璟说什么,他都不会前往北地。
“敬德决定了?”
“是。”石劭拱手道,“请秦郎君体谅。”
秦璟摇摇头,暗中叹息。
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牛头。秦氏的确缺少人才,但石劭打定主意不愿北返,一心一意留在盐渎,总不能把人绑回去。
这不是秦氏的行事作风,传出去必要受世人诟病。
“敬德乃真丈夫。”
“仆惭愧,当不得郎君夸赞。”
事情说开之后,秦璟怀抱遗憾,却对石劭的品性更为欣赏。同样的,对能让石劭死心塌地的桓容也多出几分好奇。
先时只觉得这小公子性情直率,有秦汉士子之风。如今来看,其品性言行定有更多过人之处,的确值得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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