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事件后,古德里安成为陆军总参,羽翼未丰因而让盖伦成为他的眼线和左膀右臂。此后战局急转直下,外军处成为六处的对手,在这局满盘皆输的棋局里,争夺那一点狭窄的求生之路。
“事已至此,我将和您在一起,直到战争结束。”我对我的上司,帝国安全局六处长瓦尔特?施伦堡少将说,那就是我们最后的合作了。
那也是帝国内部最后的联合。在希特勒的授意下,古德里安动用未成年人组成的军队发动阿登反击战。施伦堡想将之作为和谈的筹码,他联系瑞典的贝纳多特伯爵以获取海外燃油,并借由这条线与西方联系和谈事宜。而我意图保障这场行动的威慑力,于是前往路德维希港,确保地面补给线的通畅。这条在720事件后重新组建的阵线牵动了战争末期的策略,德国到1945年夏才战败,当中有我们的负隅顽抗,或称丧心病狂。
现在我身陷战犯监狱,读着开满天窗的报纸,看到新政府纪念720事件的新闻。施陶芬堡的塑像被安插进总参旧院,德国大小的街道以他为名。这真是值得纪念,他成为德国的光荣,我也在这光荣无比的烈士报道里,猜出了一些高墙外的事。
阿登战役开启时,东线外军处放弃了军事侦察,开始整饬人员和资料。他们想用苏联情报向西方讨个好出身,现在料必如愿以偿。连同在720事件里不清不白的处境,也变成其首领在新国家里的功绩了。
1947年7月20日
☆、艾丽大街
我们谈到失去故土的感觉,悬浮在半空中的生命是孤苦无依的,伊利亚斯说。当时我们用勺子刮着碗里最后一口汤,兰斯贝格的贫乏让人幻想更大的世界。
我游历过世界,但是当岁月无出其外地剥夺一个人的富庶——无论物质或心灵,人们便眷恋故土。乡音与亲友能让亡魂安宁,热爱思考的人向往的精神故乡,也无非是它的抽象化。
此刻我看着窗外奇怪而高的天空,铁栏阻止不了这样的好高骛远。从布列斯劳到斯特拉斯堡的地名已被兰斯贝格僭越,人们聚集在这里,老德国蜕化成孤独的信念,我们有了共同的葬地。但这个葬地是无法让人瞑目的,因为在共有的信念之外,个体仍有独特的皈依。正如所有天主教徒都向牧师告解,忏悔则从不雷同。人们师习语言、获得思维的方式殊异,宗教也无法消弭这样的独立性。
出生档案记载我是法兰克福人,但法兰克福包罗万象,人们回忆的却是自己所在的那一小片地方。我真正的故乡是维多利亚—艾丽大街。
这条大街名不副实,只一条隐藏在城市边沿的小巷,居民是一些五方杂厝的读书人。他们因为附近一座大学和附设初等教育的建立而前来此地,真理是这些自由骑士毕生侍奉的领主。
我的父母就是这样的骑士。他们不讲本地方言,我最初的口音是汉诺威标准音,童年在一群言谈千奇百怪,而又吊诡地热衷于普遍真理的父辈当中度过,他们领我进了一扇知识的窄门。
知识界自成一体,俨然新教弘扬后复生的另一个跨国教会。艾丽大街的人会为某个见解而大声吵闹,他们来自萨尔茨堡、吕贝克还是哥本哈根,则是“上升到理论层面的爱国主义”。世界以抽象的形式栖息在这条小巷,国家是信仰的选择,地域观只在真知与冥顽之间壁垒森严。我的母语是汉诺威音,后来学会明斯特方言、柏林话,我最意气相投的朋友、渊源最深的人来自其他的城市。
何处是故乡,这个问题容易得到感伤而肤浅的回答。兰斯贝格隔断了正见与异端、生活与反常,哲学意义上的荒漠给予思想无限空间,我有足够时间思考一个不失分寸的答案。
故乡是意识的入口,一个人成为其个体的意识根植其中。我的故乡在哪里?海德堡温和民主的气氛滋养了最善辩的纳粹,年轻的警卫旗成员在利希特菲尔德度过激昂岁月,后来他在柏林笔直而空洞的大道上忘记生活,又到过东斯拉夫的冷冻土、荷兰内涝的海港、不列塔尼扎着都铎古楼的荒地。作为地理坐标的故乡毫无意义,我只眷念艾丽大街上一扇铁枝的矮小院门。
庭院里没有多少花草,白墙顶着红屋檐,一双父子伶仃地站着。我的父亲在妻子亡故后没有续娶,他精心饲养我,带我去看他走过的世界。我们之间并无太多不合,家里饭菜至今是我牵肠挂肚之物,但一些抽象问题使我们沉默多年。
就像艾丽大街无处不在的争执,学术或政见、立场或宗教。自由骑士们喝着同一壶咖啡,争论时却能把桌子砸出裂缝。父亲师学于抽象理论,我从书本和辩争当中取得知识,形成了一些根本的观念。
它们不切合于实物。我对法兰克福口音的眷念远不如对内卡河水,我在那些因为冥顽、偏见或利益而不可沟通的人面前收获了绝望。盟军法庭进一步把绝望确定为无可挽回的毁灭,似是而非的罪名、各怀鬼胎的盘问、监狱里意图不明的谈话,最终让我除了沉默别无他选。
绝非所有人都对沉默无法容忍。但是砍去贩夫走卒的手脚会让他成为废人,为何那些犯戒的古代学士往往是受割舌之刑?文明社会擅长不杀生地摧毁一个人,死刑不过是一道附加险。
我走过不太长的道路、建立过短暂的功勋、获得并非神判的罪愆。模糊的地理故乡让我能够接受尸骨撒进伊萨河的终局,但精神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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