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得子,都收了些什么礼?”
秦子荀一愣,放下酒杯笑道:“怎么盘查起我这个?”
“我有个极亲厚的……族兄,长我许多岁,一向都是赖他教养我。前几日来信,才知道他生了儿子。我想上一份厚礼,却不知道都有些什么规矩。”
秦子荀想了想,道:“总是那些东西……我回去给你写一个单子。”
隔座酒过一巡,琵琶牙板声起,渐渐热闹起来。又勾起雪臣一桩心事,沉吟许久,小心道:“香令,你可知道一个地方,叫做红塘?”
秦子荀一口酒立刻呛住,道:“渔白……你,听谁说的那地方?”
“你去过?”
“呃……”秦子荀打量着他的神色,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嗯,南来的几个转运使,每次都是指名上那里去。”顿了一会儿,索性坦白道,“不止红塘,还有一个青塘。”
雪臣皱着眉,默默饮了一杯,“哦”了一声。
秦子荀见他模样,微微苦笑道:“官场之上,请托结交,无非是在这种地方,也只有你这样……才不知道罢了。”念头一转,道,“渔白,这都是萧图同你说的么?”
阮雪臣闷闷不应。
秦子荀看他模样,叹了一声:“说起来,生子是大喜事,我也应当附一份贺礼给你。”
“嗯,谁生了?”一个笑盈盈的声音传来。秦子荀瞥见雪臣持杯的手微微一颤。
萧图打帘的那只手还擎着酒盅,笑嘻嘻道:“两位大人,小王来叨扰一杯酒。”
他鲜衣华服,紫金冠将一头乌发束得分毫不乱。雪臣想起他那日不着寸缕全身淌水的模样,僵了一僵,不知道往哪里看。
15.
萧图自顾自进来坐下,同秦子荀攀谈几句,又向雪臣敬酒道:“还要恭喜阮大人新迁礼部侍郎。”
雪臣不好推脱,端起酒杯,却想起初见时被他逼饮,那时恼羞成怒的情形,与此时已是两般心思。稍一怔忡,将酒饮尽。
萧图叫店伴进来添了几个菜。中有一个胭脂鲤鱼,萧图又看了一遍点菜牌子,忽然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们江南人不吃鲤鱼。”便勾去了这样,凑向雪臣道,“潘楼新来个姑苏厨娘,一手鲫鱼汤鲜得很——下回和你去尝。”
秦子荀面色不变,看了一眼雪臣,独自饮了一杯。
阮雪臣给他们两个看得毛骨悚然,咳了一声,道:“其实下官……正考虑茹素。”
好好的一场小酌被萧图搅了。秦子荀知道阮雪臣有些心结,一时也不得空隙为自己辩白几句。这几人草草吃完,各自告辞回去。
萧图极为爽快地说有事独自走了,阮雪臣倒有几分惊讶。回府的路上有间书斋,兼卖纸笔,他想左右无事,就踱进去转转。
店老板坐在角落里磨着裁纸刀,见人进来只是笑笑并不招呼。雪臣四处看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正要走时,瞥见角落里一本兵器谱,忽然心念一动,拿了起来翻看。
“哦,客官对剑有兴趣?”店老板静悄悄站到他背后,笑眯眯道。
雪臣正翻在“名剑篇”那页,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就要这本了。”
那老板边裁油纸给他包书,边笑道:“客官可不像舞刀弄剑的人。要这书何用?”
“我听说有一把通身黑色的名剑,想看看叫什么。”
老板咦了一声,仔细问了情状,沉吟道:“那般厚重的重剑,步光,玉具,巨阙皆有可能。可是黑色的……”他打量一下阮雪臣文弱模样,狐疑道,“既然粗得不寻常,客官可会看错了,其实不是剑,是刀?”
雪臣摇头笑道:“我何至于刀剑不分。有劳了,这是书钱。”
“客官好走。”
赵珋的日子,闲得可以。
天气渐暖,垂拱殿里花气薰人。照例也该移出暖阁,多去去清凉些的水殿。他却搞了个佛堂,香烟缭绕,一日倒有半日呆在里面。
他既然闲极无聊,整日不知道琢磨些什么,也就愈来愈喜欢召阮雪臣来。好在礼部清闲,雪臣还不至于左右支绌。
只不过,赵珋每次东拉西扯的言谈,都叫雪臣愈来愈听不明白;可他眼中神色,却渐渐叫雪臣觉得熟悉而畏惧起来。
这日是阮雪臣在礼部值夜。
案头放着半卷翰林院新修的唐史,雪臣净了一把脸,坐下来刚翻上几页,就有赵珋身边的太监来请他去。
时辰已经不早,阮雪臣本来已经换了便服,准备歇下。此时宣召,又是去偏殿,其实可以随意些。雪臣想了想,依然让人在外面等着,严严整整地换了官服官帽,沉着脸出去。
殿中燃的,似乎不是这时辰该用的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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