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都是脏的,浑身都是臭的,所以他往沙发深处又瑟缩了一些,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装着酒的杯子在他面前悬浮了很久。
他小心地捏住杯子,杯子的重量便慢慢施加到他手上。法术随着手掌的紧握而消散,他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散发着辉光的褐黄色液体。
瞬间,一股力量顺着食道在体内扩散。他大吸了一口气,那暖气便又从体内向冰凉僵硬的四肢游走。
那感觉就像在他登上轮船前被法术击中的一刻,只是那一刻在暖流迸射后他便陷入无垠的黑暗,而这一刻他却如同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周身拥有了活动的力量。
是的,他一开始是打算离开纽约。在灾难过后,他还有一丝尚存的意识。
他并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他只是茫然地往前走,往远处逃。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从默然者的形态变回了人形,而当他察觉到双腿正在迈进时,他已经来到了码头边。
天空已经大亮,他徒步走了大半夜。汽笛嗡嗡地鸣响,仿佛在召唤他去往另一处崭新的土地。
他想要重新开始,想忘掉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所以他一步一步靠近轮船,直到距离登梯十来米的地方停住。
他没有上去,他还是没有上去。
他应该要彻底作别过去的,可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人的形象。
所有理智的声音都告诉他,那个人只是为了利用他才会接近他,才会对他软声细语,才会给他怀抱和温暖。
可所有的感性又在叫嚣——那能不能在走之前,再见那个让自己恨透了又没法下死手的人一面。
轮船的登梯收了起来,嗡鸣声更剧烈了。然后船开了,在告别声与眼泪中一点一点驶出港湾,一点一点朝着远方航行。
克雷登斯还站在原地。
他默默地望着那艘船,但他什么都没有看。他的眼前一幕一幕闪过的始终是那个罪魁祸首的人的脸,以及一个接一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从欧洲回来后,态度就变得怪异。也不知道帕西瓦尔实际上已经被格林德沃取代,更不知道帕西瓦尔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之前从来就没有让他去找什么默然者,而从欧洲回来后不久,便急切地向他传达了这一愿望。
他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可他一直没有机会问。
每一次见帕西瓦尔,对方都在强调找到默然者的事。每一次听闻养母对自己的虐待和他人对自己的鄙夷后,又不断地用巫师世界的荣耀激励着他。
曾经的帕西瓦尔不是这样的,不是那么心不在焉,不是那么焦灼不安。
但克雷登斯也只能说服内心那一丝犹疑:那是因为克雷登斯从不认识真正的帕西瓦尔,克雷登斯从没有机会真正触碰对方的生活。
所以他相信了格林德沃,接着便被撕得四分五裂。
但即便如此,真正的帕西瓦尔留在他心中那一点点温暖的迹象,仍然让他想要一些自欺欺人的结果。
是的,只要帕西瓦尔对他说一个谎,或者再说几个谎,哪怕谎言蹩脚且错漏百出,克雷登斯也会逼着自己相信。
因为除了相信他,克雷登斯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以为他可以把一切都寄托给对方。
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他也没有意识到魔法部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迹象,并且慢慢地从背后包围上来。
他连头都没有回,就被法术击中。
所有关于帕西瓦尔的念头,也在那一刻被迫暂停。
“怎么了?”
帕西瓦尔低沉的声音将克雷登斯拉回现实。
克雷登斯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酒。
他仿佛是蜷缩在沙发里的皮包骨头的流浪猫,这让帕西瓦尔又打消了让他睡沙发的念头。
没错,帕西瓦尔没想过让克雷登斯睡床。他把他带回家已经是破格中的破格,在克雷登斯进浴室洗漱时他也将长沙发铺上了被褥和被子,外加两个枕头——他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还需不需要抱点什么东西。
但看到克雷登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不得不无奈地指了指卧室,对他说——“有什么问题我明天会问你,今天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克雷登斯没有拒绝。虽然内心五味杂陈,却不太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依旧默默地点点头,在彻底喝完杯里的酒后,钻上了那张会自动把被角掖好的床铺。
他睡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安稳觉。温暖无比,安心无比。
他从未体会过阳光,所以帕西瓦尔只需要点燃炉火,克雷登斯就因此融化。
但帕西瓦尔则不一样。他睡不好,好几次都突然惊醒。不单纯出于睡不惯沙发,还出于在欧洲的那段时光,格林德沃给他留下的伤痕。
在第三次睁开眼睛后,他关上了卧室的门,于厅堂点亮了一盏小灯。或许有光会好受一点,有了温暖的橘色的光,就和那间黑暗的地下室不太一样。
他坐在沙发边,直勾勾地看着已经熄灭的炉火。他卷起袖子,左手臂上被拷打的痕迹还异常鲜明。那是格林德沃为了从他嘴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用一种绿色的火焰于他皮肤烙下的印记。
是死亡圣器的印记,他认得。
在前往欧洲的那段时间,他第一次正面格林德沃。他看到了格林德沃的脸,银白色的头发,和锐利得仿若一眼便能穿透人的目光。
和他同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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