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别傻了吧叽的把钱拿出去给李保国看病,”李炎说,“那人,肯定不会用到正地方,拿了正好去打牌。”
“我跟他说了,”顾飞把手机扔到收银台上,“看他自己吧。”
“我怎么觉得悬,”李炎说,“他那人看着拽,其实就是个大城市来的少爷,钢厂这种环境里能出什么样的人,他估计做梦都想象不出来。”
“你操什么心,”顾飞看了他一眼,“真拿了钱也不是拿你的。”
“我感慨一下人生,”李炎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我是替你分忧,连游戏都不玩了,跟这儿发愣。”
“滚。”顾飞说。
“滚之前我再说一句?”李炎说。
顾飞没出声。
“他要真想给李保国花钱,你也别拦得太起劲,”李炎说,“省得让人觉得你这人太绝情,李保国这样下去就是个死,何必在他心里留个坎儿。”
“你知道你为什么瘦么。”顾飞说。
“我不瘦。”李炎在自己腰上掐了掐。
“你要不操这么多心,还能再长点儿肉。”顾飞说。
李炎笑了:“我怎么跟你这么个玩意儿当了哥们儿,总换不着一句好话。”
“谢了。”顾飞冲他笑了笑。
手机还有9的电,蒋丞看了一眼时间里拿了充电宝给手机插上,然后塞里。
他在李保国家楼道口这棵树下的石墩子上已经坐了两个小时,好在他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邻居没几个。
他其实可以去趟出租房,李保国家的钥匙他没扔,但说实话,他并不愿意一个人在那个弥漫着霉味儿的房子里待着,闻着因为长期不收拾而时不时飘来的各种诡异气息。
一个明明住着人,却没有人气的屋子,让人想起来都会浑身不自在,待时间长了整个人情绪都是低落的。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手里的烟快抽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李保国的身影从街口那边走了过来。
也挺神奇的,就这么一个逆着光的身影,他居然能认出来那是李保国。
李保国走得很慢,走到打牌那家楼下,仰头冲上面二楼喊了两声,上面有人探出头来,他不知道跟那人又喊了几句什么,蒋丞就听到了一句“一会儿就过来”,然后他继续往这边走了过来。
蒋丞掐了烟站了起来,李保国一直没往这边看,他站起来之后,李保国才像吓了一跳似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你……回来了啊。”蒋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你?你谁啊?”李保国手里拎着个酒瓶,一开口就很冲,“你你你你的,叫谁呢?”
蒋丞没说话,闻到了酒味儿。
李保国说完话对着他就是一通咳,咳得撕心裂肺的,带着嗓子眼儿里卡着痰的呼噜声。
蒋丞没有退开,沉默地等着李保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对着他的一通咳嗽结束了,才说了一句:“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李保国冷笑了一声,又往他脚下啐了一口痰,“真文雅,我可听不懂什么叫谈谈。”
蒋丞再次沉默。
这不是他想沉默,李保国这样的态度,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也不知道下一句还能说什么。
李保国没再说别的,又咳了一通之后转身进了楼道。
蒋丞绕开他吐的那几口痰,跟着进了楼道,再跟着李保国进了屋里。
一进屋,看到满眼的灰暗和杂乱,他就觉得心里一阵堵,过去把关着的窗打开了。
“翅膀挺硬啊,飞得挺愉快?”李保国往沙发上一坐,“飞过我这儿顺便来看看我死没死?”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蒋丞直接问了。
“哟,”李保国笑了起来,又是一通咳,“我小儿子可算知道我病了啊?”
蒋丞借着灯光才发现李保国瘦了很多,但脸和脖子却有些浮肿。
“肺癌,晚期,”李保国起身倒了点儿水,从热水瓶里倒出来的水,但没有看到一丝热气,“没几个月了,狗屁医生早先让我手术,我不同意,手个屁术,癌症手术有屁用!现在又说手术我身体吃不消,让化疗什么的,屁!变着花样骗老子的钱!”
蒋丞一阵无语,他不知道李保国这个病到底拖了多久,从可以手术拖到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再手术……
“我查了资料,”蒋丞拿过桌上的烧水壶,往里看了看,确定里边儿没有蜘蛛蟑螂什么的之后进了厨房把水烧上了,“肺癌如果好好配合医生,是可以延长……”
“放你的屁!”李保国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你老子现在连打牌都坐不住,胸口疼得要死,睡觉都睡不着,还延长个屁!你还想给医院送钱!你就是以后等着让人骗钱的傻逼!你这么有钱怎么没拿点儿来给你老子!”
蒋丞手撑着桌子,闭眼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才把情绪压了下去:“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你!”李保国一指他,“我这辈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我过得潇洒!”
蒋丞看着他,没找着他这句话跟前面的话题关联在哪儿。
“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劝我去治,”李保国说着又开始咳,咳了一会儿之后低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鞋蹭了蹭,“我也没那个钱去治,我仨孩子,一个有良心的也没有!”
蒋丞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迅速偏开了头,但还是看到了地上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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