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作为接替前任战地记者驻加沙,继续留任采访的通讯社成员房廷,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隆隆炮火下的加沙,真的就像一个无尽的梦魇。
清醒之后,仍兀自出神地瞪着天空发呆,忽然头顶上冒出一张少年的面孔,房廷神经过敏地瑟缩了一下,少年却冲着他友善地露出了笑颜。
“你醒了么?”但以理这般问道。
一天前,他们在濒临地中海的戈壁救下了一个全身覆土、奄奄一息的男子,替他洗净了面庞,却发现并不是犹太人或者埃及人。
虽说也是黑发黑眼,可那张宛如少年殿略带稚气而憔悴的面孔,拥有一副柔和的轮廓,也不似迦勒底人的粗蛮或米底人的英挺,可以说,那真是难得一见的奇特长相,至少在沿地中海到新月沃地,还没有见识过类似的人哩。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迦南,”实在难掩心中好奇,所以但以理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见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嘴唇翕张个不停,房廷则是一脸茫然地瞪着他,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加沙么?为何听不懂这个少年在说什么呢,这既不是英语也不是阿拉伯语,更非任何一种在自己认知范围内的语言……
“亚伯拉罕!”这时候少年突然叫了一声,应该是某人的名字。
房廷侧头,看见一个戴着缠帽、肤色微黑的男人掀开帘幕一角爬了进来,看相貌的确与一般的阿拉伯人无异,可当他们交谈肘,房廷仍是听不懂所说的内容。
但接下来,房廷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单词——耶路撒冷。
虽然音调怪怪的,不过他还是辨识出了,确实是那座圣城之名。
等等……亚伯拉罕,这个名字应该是犹太人的名字吧?房廷记起《旧约》中,“亚伯拉罕”被称作以色列的“众人之父”;若是阿拉伯人,则喜欢把这个名字称作“易卜拉欣”。
这么说,他们是犹太人?这样推断也不奇怪,毕竟加沙有诸多犹太人定居点,只是他们使用的语言……为何自己是如此陌生?
好奇怪……啊,难不成,他们所说的是那被称为“已经死亡的语言”——希伯莱语?
早先房廷在去到耶路撒冷观光的时候,就曾听说当地有种说法:如果三千年前的大卫王、所罗门王今天漫步耶路撒冷大街,也能听懂他们子民的交谈,指的便是历经千年仍无太大变化的希伯莱语。
上世纪犹太复国运动过后,希伯莱语渐渐在流传中慢慢复苏,因此,若是在此处遇到一、两个使用古老语言的犹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若他们听不懂英语或者阿拉伯语的话,自己恐怕就无法和他们顾利交流了,很伤脑筋呢……
“嗯……”艰难地支起身子,房廷一开口便觉得喉咙撕痛得越加厉害了,但是他还是咽了咽口液,试着用并不流利的阿拉伯语同他们沟通。
“……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我是从中国来的记者,请问……能不能借用一下行动电话?我想和我的同事取得联系,拜托了。”
刚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受伤的额头已被简单地包扎过,衣服也换成亚麻制的袍子,这么对自己施以援手,应该是友好的人士。只是自己身边也没带能表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就连被视作记者生命的相机,也于混乱中不知被什么人夺走了。
听到房延说话,但以理和亚伯拉罕神情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少年耸了耸肩,移身过来在他面前边说边比划着手脚,可惜一番努力下来,两方仍旧无法沟通。
“这家伙连我们说什么都听不懂呢!我看他也许是个海客或是哪里逃跑的奴隶,带着他回耶路撒冷也许会意上麻烦的。还是赶他走吧,但以理?”亚伯拉罕蹙着眉这么说。
少年却嘟了嘟嘴,“耶和华教导我们要有仁慧之心,难道老爹你要见死不救么?”
这时候居然还拿上帝来压自己?亚伯拉罕叹了一口气,道:“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当初没有提醒你。”说罢,径自卷起帘幕出去。
但以理扭过头看到房廷一脸的茫然,笑道:“亚伯拉罕虽然这么说,其实却是个很好的人呢,你不要在意啊!”
虽然这么努力地解释,房廷还是听不懂,不过虽然有着语言的鸿沟,他仍能感受到少年的诚挚与热情。
这边两人分别以中文和希伯莱语有一搭没一搭、鸡同鸭讲地说着不着边际的对白,而车身于此时再次晃动起来。
“呀,他们是在推车呢!我们也下去吧。”
说着但以理便主动来抓房廷的手,示意他跟随自己下车。刚刚从昏迷状态中转醒,一时头脑还有点眩晕,尽管步履不稳,房廷还是跌跌撞撞跟了下来。
好刺眼呢……
眯起了眸子,四下望去,一片无垠的荒芜土地,稍稍眺望南方便能看到地中海蜿蜒的海岸线。很古怪,这里都不见人烟,以往房廷在加沙城内就能看到的景致,此时却全部消失无踪——就算是出了城,地貌也不该有如此大的改变啊!
没有辎重车,没有坦克,没有铁丝网,也没有驻扎的军队……房廷放眼甚至都找不到一辆现代化的运输工具。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被三月冷风吹得”呼呼”作响的陈旧篷马车所联成的队伍,还有那几十只懒洋洋,或卧或站的单峰骆驼。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有一种恍恍惚惚、仿佛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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