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敛尘与游麟甚是奸诈的目光对上,顿时浑身不自在,他越是不自在,神情就越是阴沉。有些人局促时脸红,有些人局促时脸黑。夜敛尘属于后者。他的喜怒哀乐体现在脸上,就是略阴沉很阴沉十分阴沉极端阴沉。
游麟噗嗤笑出声,暗赞妙不可言。冥蝗见游麟登徒子似的盯着夜敛尘看,全然不顾自己讲了什么,戛然而止拂袖道:“不说了!”
混沌呵呵一笑:“混丫头,你又怎了?”
“有人情不能已眉来眼去,只当我在刮耳边风,说了也是白说。”冥蝗旋身坐回椅上,自斟茶解乏,“我冥蝗岂是那不识趣之人?”
饕餮看一眼游麟,乐呵转向身旁的旱魃,郑重道:“咱们也眉来眼去个~?”
旱魃闻话,立刻端坐面瘫了脸,效仿夜敛尘神情,眼和刀子似地剜了饕餮一记。片刻之后,夜敛尘明白过来,额冒青筋强压怒火,手一用力啪嚓捏碎了茶盏。游麟傻笑着看看夜敛尘,又看看对面一胖一瘦两活宝,如梦初醒揉揉给反差玷污的眼,惺忪道:“噢……说哪了?”
混沌以目光稳住要发难的冥蝗,打了个圆场:“现如今,五皇子已经治了灾。下一步,怕是要打龙山镇了。”
游麟点头,边替夜敛尘拧打湿的袖口,边问:“龙山镇有咱们四煞神教多少人?”
“不多。基本上都是临近灾民。因为赈灾粮款为泉城知府余善水及各县官员贪污,搞得家破人亡,所以才愿意跟着咱们造反。”饕餮算了算,笑道:“四千六百三十二人,现在么,又饿死病死些,三千左右。”
这些时日游麟看出了,四煞神教里负责打探和管实事的就是饕餮,这人除了坏得流油,倒是个极精明的主儿,办事能力甚至强过官场某些腐儒。“好~那些没有下放的粮食在何处?”
“杜巽一的驻防军衙里。”饕餮和游麟颇为惺惺相惜,笑容满面补充道:“彼时我去军衙地牢寻少主你时,在里头溜达了一圈。找到了充盈的八个粮仓,其中只有两个囤积的是军粮,余的都是赈济粮。回来之后,我画了张图纸,在这儿你瞧瞧。”
游麟接过图纸打量,一目了然与他所去时无二,绘制小注详细得堪比军事地图。他将图纸还予饕餮,道:“从那三千人中,征集数百年轻力壮的,连同四煞神教精锐,由胖大叔你统领,趁杜巽一进军龙山镇衙中空虚,夜袭军衙——从我们往日翻墙出来那儿打进去,我看过,那儿防守最为薄弱,又是哨楼和箭窗的死角。务必记得,尽量少与军衙士卒正面交锋,一心夺回赈济粮,留待皇子钦差过目。余下两千多人留在龙山镇,竖面写了冤字的大旗在外头,再挑出能言善辩的教众、家里饿死了人和与官府有过节蒙冤在身的灾民,备好官逼民反不得已而为之、以及愿意归降求游恒救民惩佞的说辞,等钦差的军队来了,两千多人齐呼万岁冤枉。打开镇门下跪告状陈冤。我们要给足游恒杀杜巽一的理由,还要造足声势,让游恒不得违背民意,骑虎难下。”
游麟说得随意,夜敛尘却听得一愣——这是要打仗了?自游晟继承大统,二十余年河清海晏,中原虽偶有天灾人祸,却极少兵戎相见,只因各股势力暗中互相牵制。没想到,他这一遭无足轻重的差事,刺杀一个小小的泉城知府,竟然打破诸种势力平衡,打破了太平盛世的幻象。
“以退为进,此一招。以后,杜巽一会不会狗急跳墙反咬游恒游骥、游恒游骥所率之兵与山东驻防禁军以及斯无邪私囤此处的兵马如何作战,都与四煞神教、夜隐帮无干了——只是现下,杜巽一可杀,斯无邪却动不得。百足之虫断而不蹶,须缓图之。不过,我们即是斯无邪眼中钉,防备还须留一手,且让夜枭战后回风波坊,依旧卖命于斯无邪,为我一教一帮做个探子。此人身份微妙,既牵连皇室斯妃,又与斯无邪相关,还是夜隐帮帮主养子,又为四煞神教下了应声盅。此人在,则是两派与我三皇子游麟联合之象征,又可作相互监督之用,希望两派暗中护他周全。刻不容缓,我要随夜隐帮少帮主去一趟江南,与帮主夜无影一会。泉城之事,还劳诸位鼎力。”
自遇见夜隐帮刺客、冒充四煞神教太岁之子之日起,种种无心有意之举,种种吉凶优劣之势,都让游麟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穿针引线加以利用,到此,他心头酝酿已久的计划,终于成熟了。
直到回府收拾行囊时,夜敛尘还在理自己是怎么被游麟拉下水的,夜隐帮又怎么和四煞神教联合了——他以为,他不过是夜隐帮毫无实权的少主,只要离开这里,就和四煞神教再无关系。“游麟,你说得轻巧,夜隐帮向来闲云野鹤,绝不会和四煞神教联手。”
“敛尘~你以为你还有选择么~”游麟收拾了一大堆果脯之类的点心,还带上了饕餮那讹来的美酒,正所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才是他心目中最要紧的,若还要加一样,那就是美食美酒美人。他看着夜敛尘,笑道:“你刺杀余善水,这没什么,我替你一遮而过。你要刺杀三皇子游麟,却技不如人杀不死他。不但杀不死,还让他对你夜隐帮的事知根知底~哼哼,你以为,你能放过我,或者说,我会放过你么~?”
夜敛尘思路顿滞,一双凤眼神情冗杂,盯着游麟直看。一月前的刺杀和误会,重提恍然如若隔世……彼时天地昏,他挟持的少年转身为他画图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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