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柒安静地望了一会叶韶然,郑重地接过叶韶然手中的瓷瓶揣进怀里,缓缓把额头贴在地上磕了个头才起身离开。他离开大公子的房间,找上上次引他去见叶辰的侍卫。那侍卫果然直接将他引出被层层把守的院子,再次带到行房里。但这次叶辰并没有事先等在里面,戊柒被留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跪了大半天,叶辰才出现来见他。
戊柒把叶韶然给他的药瓶交给叶辰时,流云山庄的总管以及现任的掌权人也露出意外的表情,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瓷瓶,像是对戊柒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你说,我的侄儿,我们的大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戊柒面无表情,叶辰显然也没指望得到回答。
“有时候天真得让人吃惊,有时又让人觉得他什么都晓得——真是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叶辰笑了笑,把瓷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对着口不能言的听众,他倒是次次都极有谈兴,“戊柒,你会不会觉得我像是在针对你,总是想出各种点子离间你和你的大公子?——但你对我来说,其实又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你忠心于谁都无法改变任何事——我说过,其实我就是好奇,想看你的忠心和然儿的信任到底会持续多久。”
戊柒谨慎地观察叶辰看似冷静的面容,回忆庄主还在世时,暗门所有人都觉得再没有谁比叶总管更忠于庄主。没准他已经疯了……戊柒暗忖。在暗门十几年,最初几年,他和弟弟总想逃到外面去,因为把他们两兄弟卖给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的长辈并非是他们的爹娘,而是自爹娘死后占了他们家产又从来待他们无比苛刻的叔婶;后来山庄逼死了他唯一的亲人,他心里又始终怀着仇恨。但他错估了自己,任凭他意志如何坚定,十几年的严酷训练,到底让他将庄主一家当作恐惧又无比憧憬的、神一般的存在,他从来只想过逃跑,但根本不敢生出去伤害他们报仇的心思——可是暗门的总管、眼前这个男人,却是亲手斩杀了他以血誓效忠的主人。
“想从我这里要到解药,挑着然儿恰好能看到的时机下到他的饮食里。”像是要证实戊柒心中的猜测一样,叶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递到死士眼前,见他瞬间僵硬起来的表情,低沉地笑起来,“放心,我不是要毒死他,只是让他明白你是我的人——若是要他死,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先吃吃看——我只是最讨厌我这个侄子对着你们几个死士时的惺惺作态,要扳一扳他的毛病,让你们两个都学着别那么天真!”
戊柒握着药粉,想起那时……甲壹把他撵走后,他虽未想过要害叶大公子,但却真心惦记着那在他看来被惯傻了的孩子承诺的两本秘籍。反正暗门那种地方他绝不会再投诚回去,没有解药又活不了多久,所谓富贵险中求,还不如试试能不能将那小姑娘般的叶大公子护送着逃出去,换到得到两本秘籍的机会——若是内力足够高明,能把体内的毒性逼出来也未可知。
他找回去时,甲壹伤重,竟让他摸到他们藏身的洞口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他听到过甲壹向叶韶然传授穴位时,那位他原本瞧不起的大公子记诵的速度。开始甲壹是想要慢慢一个个讲解,可是叶韶然软绵绵地说“甲壹哥哥尽可说快点”,然后只听了一遍,就自己个儿将所有七百多个穴位的名称和位置记了个分毫不差!
后来逃不过去,他虽然也算觊觎过大公子那两本秘籍,但既然没帮他成功的逃出去,也就没再去想原本想要的报酬。他瞧不上大公子行事拖泥带水、不辨忠奸、妇人之仁,在他眼里,那六岁的孩子除了好得惊人的记性再没有可取之处,他之所以在山庄里忍耐着折磨留在他身边,也是由于居高临下的怜悯。直到叶韶然总说自己练功后不舒服、挨打又生病,因他也算知道叶辰的真面目又口不能言,叶辰并不会刻意背着他说话,才知道大公子竟然是练了自己记不清楚的秘籍才会如此。
看他还那么小,难受却每每被心知肚明他是练岔了内力才会如此的大夫敷衍着说什么事都没有,早晨还要被强拉起来去继续练功,戊柒耳边就仿佛响起不久前那个对甲壹流畅又好无差错地复述经脉穴道的稚气童声。他相信叶韶然定不至于会记茬一套内功开头那些许几句口诀——他这是行的苦肉计,好叫叶辰死心不再去练他口里说出来的秘诀呢。可他如此小小的年纪,就可以对自己下得如此狠心,又意志坚定到就算经脉尽毁也要咬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吞,哪里是他这样的人有资格低看的!
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叶大公子从前那些让他觉得费解看不透的言行,他都猜到了几分真实的含义。大公子总是想让他活着……或者说,这样的大公子,从最开始逃亡时,就想放他们这些死士一条生路。他从石头后面跳出来那次,分明是用自己挡在他的面前救下他的性命。领悟到这一点,戊柒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肯像甲壹那样将自己看作一件低贱的工具,去给高高在上的主人卖命。可当他遇上并不曾将他当作死物、珍视他的性命,肯豁出命去护住他的主上……甚至连亲人都没如此待他,然而他却因为主人对自己的仁慈而看低他……这样的自己,也未免太过可笑了。
他并不愿意去做低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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