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泗水村人高氏长子高阳,年十五,因家贫无以维持生计,先自愿卖身入睿亲王府终生为奴,卖身钱款计纹银三百两……”
王府的执事老爷用他那沙哑而又冷漠得挤不出几丝人气儿的语调宣读著那张价值为我的一生的薄纸,或者应该称之为“卖身契”的东西。这种时候应该满伤感的吧,可周围的人全是一种表情“木然”,让我那原本还有点难过的情绪也似乎变淡了,或者该说是变“麻木”了更贴切些吧。
“银钱付讫,高阳即不再为高家子孙,不再承继高家之所有,亦不再侍奉生养父母。王府即为尔再生父母,尔乃为王府终生家仆,生为王府奴,死为王府鬼,此後与高家再无瓜葛,生老病死自安天命。”
那毫无平仄高低的声音终於不紧不慢地念完了那纸上的廖廖数语,而後又转来问我道:“高阳可有听清?若无异议那就签字画押吧。”
我点点头,表示一切清楚,绝无异议。都这时候了,又还能有何异议?
慎重地从执事老爷手中接过那轻薄却又感觉无比沈重的薄纸,我小心地将它在桌上展平,提起笔来在落款处一笔一划的落下不太工整的“高阳”二字。後又将左手麽指在墨砚中按了一按,径直在落款下方用力摁下,留下墨黑的圈圈纹路。
这种种步骤不由让我想起那些被过堂提审,公判定夺後的犯人在自己口供上签字画押,决定自己最终命运的情形。我也他们一样也是由一张薄纸决定了整个人生,不同的是他们决不会对那张纸如我一般慎重。
“阳儿,何故喜之?”
一直沈默不语,快让人遗忘他的存在的我的亲生父亲突然开口。
我有笑吗?
“父亲,孩儿只是想到能略尽绵力以报父母养育之恩,故而窃喜。”
我忙端正神色,赶紧找个理由应上,并恭敬地将刚从执事手中接过的装有我的卖身纹银三百两的钱袋双手奉给父亲。
“父亲,这点薄银,望能暂解家中燃眉,请为娘亲治病,并为弟弟缴付学资。若能有所盈余,权作家用,父亲也可安心教导升儿。升儿聪颖,日後必能成大器。”
“恩,阳儿一片孝心,为父记下了。”父亲伸手接过钱袋。
“你放心,他日升儿高中,必不会忘记你今日为我高家所做牺牲。以升儿的才学头脑,假以时日,并为国之栋梁,光耀我高家门楣。”
提起令自己倍感骄傲的小儿子,原本冷淡中还略显伤感,漠然中还稍带愧疚的父亲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届时,你这大哥也是与有荣焉矣,断不会让你再为人奴仆,名门将相又岂可有个仆役兄长?那时我们定为你赎身,一家团聚,共享荣华。”
父亲的一番话语说得我感动不已,原来父亲的美好未来里还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的一席之地。
“你们还有完没完?这还赶著回去呈报总管大人好给你派差呢,哪容你还在此磨蹭?”
原本激动得想要表达出我对决意卖身为奴一事的无悔、与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还有对父亲那美好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弟弟不可限量之前途的钦佩的满腹话语,全被执事大人给冷冷地打断了。
“父亲,孩儿就此别过了,您二老一定要保重身体,将弟弟养育成才。”最後向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去吧,记住别失了我高家人的颜面。即使是做下人,也要做得有气度。”父亲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一句话。
做下人的能有什麽气度?
就这样,我不明所以的进了睿亲王府,学著做一个有气度的下人。
我叫高阳,十五年前降生於一户落魄秀才家中,所住城镇虽离京师不远,但却无一丝京城的浮华气息,有的只是朴实无华与平和安详。父亲是个屡试屡败,屡败屡试的秀才,空有满腹文才,一身抱负,却踌躇不得志;母亲却很平凡,普通的村妇,虽有点小气爱财兼唠叨,却也是一直对家中任劳任怨,即使父亲一不事生产,二未得功名,她也只是偶尔埋怨两句,咬咬牙一肩将这个家给承担了下来。倒是外公在世的时候常念叨著对不起母亲,说自己看走了眼,错把琉璃瓦看做了金刚钻,以为父亲饱读诗书,他日必能有所作为,到时母亲也就成了官夫人,可没想到终他一生也没能等到这一天,更没能享到一天女婿的福,倒是女儿辛辛苦苦地孝敬著长辈,伺候著丈夫,拉拔著孩子。
我的降生本让一直郁郁寡欢的父亲欣喜若狂了好一阵子,以为自己未能施展的抱负,自己没考上的功名,我这个儿子可以代父明志。可曾想我资质平庸,才智普通,如何栽培也成不了栋梁之才。父亲倍受打击下更加沈沦,过上了与酒为伍的堕落日子,直到三年後弟弟的出世。
弟弟聪慧过人,又相貌出众,父亲再度燃起育子成材光耀门楣的希望。他一心教导弟弟,还把他拜入数位名师门下求学。家中生计全赖母亲替人织补浣洗衣裳、侍弄几分薄田挣得。我尚年幼,只能帮母亲打打下手,或替别人放牛牧羊换点柴米。父亲整片心思全扑在弟弟身上,以前偶尔还替人写写家书对联换点银两,现在已是全然不顾了。
原本一家人日子虽过的清苦,倒还凑合,直到母亲突然的一病不起,整个家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这才终於打破了原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母亲的病不能再拖,弟弟的学资也得交上,家中已然是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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